冬至那一场席卷全城的饺子盛宴,余温未散,北阳城便迎来了一场纷纷扬扬的瑞雪。
厚厚的雪花悄无声息地落下,将王府的青瓦飞檐,将庭院里那棵遒劲的石榴树,都覆盖上了一层洁白柔软的绒被。天地间一片寂静,只剩下雪落的声音,和偶尔从远处传来的、孩子们追逐嬉闹的笑语。
这,是何青云来到这个世界后,过得最安稳,也最舒心的一个冬天。
再没有了京城的风刀霜剑,没有了朝堂的尔虞我诈。那台被命名为“擎天柱”的蒸汽机,在墨翟大师的带领下,已进入了最关键的量产筹备阶段;药王谷的余孽被一网打尽,朝中也再无人敢对“汉寿良品”的扩张指手画脚。
一切,都步入了她最期望的正轨。
而她,也终于可以卸下身上所有的盔甲与重担,安心地,做一个等待着新生命降临的,普通的母亲。
自从那日确定了喜脉之后,何青云便成了整个平海王府,乃至整个北阳城,捧在掌心都怕化了的珍宝。
李重阳更是将“贤夫”二字,发挥到了极致。
他几乎是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与公务,每日不是守在书房,为她处理那些繁杂的政务文书,便是亲自下到厨房,研究着凌煕为她开出的那些安胎食谱。
“青云,醒了?”
何青云是被一阵食物的香气唤醒的。她揉着眼睛坐起身,只见李重阳正端着一个白玉小碗,小心翼翼地从门外走进来。他身上还带着几分清晨的寒气,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,可那双看着她的眼眸,却比窗外的暖阳还要温柔。
碗里,是一碗用新收的小米、切得细细的山药丁和几粒殷红的枸杞,一同熬煮得金黄软糯的小米粥。
“你又起这么早?”何青云有些心疼地看着他眼下那淡淡的乌青。
“睡不着,”李重阳在她床边坐下,很自然地拿起勺子,舀起一勺粥,仔细地吹了吹,才递到她嘴边,声音里带着几分傻气的喜悦,“昨夜,我好像听到他在你肚子里动了。”
何青云被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逗笑了,她顺从地张开嘴,将那口温热的粥咽下,才道:“这才刚满三个月,哪里就会动了。定是你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。”
“或许吧。”李重阳也不与她争辩,只是专注地,一勺一勺地,喂着她。那份珍而重之的模样,仿佛他喂的不是粥,而是这世间最珍贵的琼浆玉液。
用过了早膳,凌煕便如往常一般,带着药箱,准时地出现在了寝院。
她如今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清冷寡言的冰山神医,在经历了那场生死与共的“无间道”之后,她眉宇间的寒霜早已融化了许多,看向何青云的眼神,也多了几分属于家人的温情与关切。
“今日感觉如何?可还有晨起犯呕之感?”她一边问,一边将三根手指,轻轻地搭在了何青云的手腕之上。
“好多了,”何青云笑道,“就是近来总是犯困,胃口也变得有些刁钻。”
凌煕没有说话,她闭上眼,神情专注地感受着那来自腕间脉搏的、细微的跳动。
时间,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。
李重阳更是连呼吸都放轻了,他紧张地看着凌煕那张波澜不惊的脸,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半晌,凌煕才缓缓地,睁开了眼睛。
她没有立刻说话,只是用一种极为古怪的、混杂着几分惊讶与笑意的眼神,看看何青云,又看看李重阳。
“凌姐姐,你……你别吓我,”何青云被她这眼神看得心里发毛,“可是……可是孩子有什么不好?”
“孩子很好,”凌煕终于开口,她那清冷的声线里,竟也染上了一丝难得的笑意,“脉象沉稳有力,滑如走珠,是个极健康的脉象。”
她顿了顿,卖了个关子,才缓缓地,说出了那句让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的话。
“只是,你们日后,怕是要多备些漂亮的绫罗绸缎,和精致的珠花首饰了。”
“这腹中的小家伙,是个千金。”
千金?
女儿?
李重阳的脑中,“嗡”的一声,仿佛有万千朵烟花,在瞬间,同时炸开!
他呆呆地站在那里,那张向来温润如玉、运筹帷幄的脸上,第一次,露出了全然的、傻气的、近乎于痴呆的空白。
他想过无数次,若是儿子,该教他习武,还是该教他为政;该让他继承自己的王位,还是该让他去追寻更广阔的天地。
可他却从未想过,若是女儿,该是何等模样。
是会像青云这般,聪慧果决,惊才绝艳?还是会像寻常的大家闺秀那般,温婉娴静,知书达理?
不,都不重要。
重要的是,那将是一个和他心爱的女子,血脉相连的,小小的、软软的姑娘。
一个念头,如同最和煦的春风,瞬间便吹散了他脑中所有的空白,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、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融化掉的柔情与狂喜。
他要有女儿了。
他和青云,要有一个女儿了。
他一个箭步冲上前,不顾凌煕还在场,一把便将何青云连人带被地抱了起来,在那宽敞的寝院里,兴奋地转了好几个圈。
“青云!你听到了吗!我们有女儿了!我们有女儿了!”
他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,笑得见牙不见眼,那份纯粹的、不加掩饰的喜悦,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。
闻讯赶来的刘雨兰和何远星,更是喜极而泣。
“太好了!太好了!我就盼着能有个贴心的小棉袄呢!”刘雨兰一边用袖子抹着眼泪,一边拉着何青云的手,开始絮絮叨叨地盘算起来,“我那箱底里,还存着几匹最柔软的江南云锦,正好拿出来,给我的小外孙女,做几件贴身的小衣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