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罗刹意在扬威,存着一击制敌的心思,一出手便用了全力,猛烈的刀风将几步远外火盆的光都压得一暗。
山匪们自然清楚自家大当家的实力,这娘们儿死定了。
不光是死定了,而且死得很惨,这一刀下去,能把她直接劈成两半。
可惜了这好模样儿。
待刀锋逼近,甚至有人不忍直视的别开视线。
太血腥了!
卫凌空死死按住刀柄,身体在动与不动之间极致拉扯,鞋头甚至将地面碾出了轻微凹陷。
直到余光掠过采柔虽然担心但并不慌张的脸,终于决定再等等看。
苏未吟像是吓傻了,杵在原地一动不动。
别的不说,黑罗刹这一把子力气,真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。
所以她不扛。
眼看狗头刀带着恶风即将劈至面门,苏未吟闪电般侧身,墨色衣袂拉出烟雾般的残影,以毫厘之差避开了这一刀。
身形一晃,人已来到黑罗刹身侧,避开肩甲上的尖刺,剑脊贴住刀面顺势一滑,用巧劲引偏刀势。
黑罗刹只觉得一股黏劲传来,手里的刀不由自主的劈向一旁,砸在地上火星四溅。
“好险,差一点儿就被你砍死了。”苏未吟演技拙劣的假装后怕。
怕是一点儿没看出来,话里话外全是不加掩饰的嘲讽。
一击未中,不仅颜面扫地,还惨遭羞辱,黑罗刹气得额角青筋暴跳,双手抡起狗头刀再次扑上去。
苏未吟明明可以提前还击,但她偏不,凭借敏捷利落的身法,看似惊险万分实则尽在掌握的避过一道道刀光,嘴里还不忘继续点火。
“差一点儿!”
“又差一点儿!”
“好可惜,就差最后一点儿。”
黑罗刹追着她从下面撵到上面,又从上面追到下面,每一次都像是势在必得,可每一次又都差那么一点儿,中途还得防着她毫无征兆的转守为攻,没多久就气急败坏了。
“你们觉不觉得,这娘们儿好像在逗狗……”
山匪里,不知道是谁嘀咕了这么一句。
黑罗刹一心想把苏未吟砍成烂泥,听见了这句话,但是并未听清。
采柔‘好心’转达,“小姐,他们说你好像在逗狗。”
黑罗刹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。
有山匪看不下去了,提起刀上前,“弟兄们,咱们一起上,砍死他们!”
他们是山匪啊,山匪还讲究什么一对一?
明明人数占多,却只在旁边看着,这不是傻嘛!
黑罗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,他答应跟这臭娘们儿一对一,可没说他的弟兄们不可以动其他人。
“大家一起上,砍死这些狗东西,给二当家报仇。”
黑罗刹一声令下,众山匪一拥而上,混战骤然爆发。
己方人数不占优势,苏未吟也不逗狗了,手腕翻转,眸光陡厉,手中栖云剑的剑势也随之一变。
剑光化作一道凛冽至极的寒芒,速度提升了不止一倍。
黑罗刹一刀劈空,正待变招,却见眼前剑光爆闪,直刺眉心。
骇然之下,狗头刀慌忙回挡。
他下意识以为对方会跟之前一样,出击被防下后便会转攻为守,岂料苏未吟这一剑竟是虚招,剑尖轻点刀背,借力腾空,身若飞燕般灵巧掠至其侧后方。
不待他转身,苏未吟足尖已精准踢中其膝窝。
黑罗刹吃痛蹙眉,凭借健硕的体格硬生生扛住了,反手抡刀劈砍,肩膀忽然剧痛,竟被一剑挑落了肩甲,同时划开一道血口子。
愤怒和慌乱一同涌上心头,黑罗刹手里的刀彻底失了章法,不过数招,栖云剑已经架上他的脖子。
“让他们停手。”苏未吟声音冷沉,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。
黑罗刹原本还想扛一下,仅是迟疑这一瞬,苏未吟直接摸出匕首刺入他肩胛,再毫不犹豫的拔出来。
“你——”剧痛之下,黑罗刹声音颤抖,腰背也跟着佝下来。
到底谁是匪啊?
这做派,她比他更像山匪好吗!
苏未吟仿佛没有半点耐心,一句话不说,染血的匕首又要往前送,黑罗刹腿都软了,赶紧扬声喊道:“住手,都给我住手。”
看到大当家落了敌手,兵刃相交的叮当声迅速停歇,山匪们犹豫着,一步步向后退去,目光惊疑不定的在苏未吟和黑罗刹之间来回,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。
苏未吟稳稳握剑,清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。
“放下兵刃,靠墙蹲下。否则……”她手腕微沉,黑罗刹的脖颈立刻渗出一道血线,“我现在就送你们大当家归西。”
刀架在脖子上,什么脸面什么骨气都成了扯淡,感受到致命的压迫感,黑罗刹哑着嗓子吼道:“听她的,都听她的!快啊,你们这些王八蛋,想害死老子吗?”
山匪们磨磨蹭蹭,有些心思活泛的已经开始起了别的念头。
黑罗刹死不死的,跟他们有什么关系?
选个大当家还不容易吗?
直到他们发现对方好像多了几个人,其中一个还不是别人,正是多次进山剿匪的冲州参军卫凌空。
黑罗刹原想拉下脸皮求个饶什么的,看到卫凌空的那一刻,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。
当洞中静下来,来自四面八方的打斗声终于传入他耳朵。
脸上纵横的肌肉松弛下来,那双曾令人胆寒的眼中此刻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。
怪不得他们闹得这么厉害,却一直不见人来,敢情真是官差摸进来了。
完了,这回是真完了!
山洞外,天光初透,下了一整夜的雨终于停息。
远山轮廓在青灰色的天际渐渐清晰,林间灰雾笼罩,萦绕在枝头叶隙。
这个时候,使团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。
昨晚临动身进山前,苏未吟派了人回驿站,告知陆奎和杨毅她要进山剿匪一事。
陆奎没想到苏未吟胆子这么大,手上仅有百十号人,居然就敢去剿匪。
既要服众,还要维持深明大义的父亲形象,陆奎马上传令下去整队启程,赶往邙下驿。
马车速度更慢,杨毅请命,带着苏未吟的卫队及两百兵马,先一步赶往北邙山驰援。
陆奎痛快应允。
杨毅率队一路快马加鞭,心里觉得苏未吟行事莽撞,既担心她出事,又担心自己的兵。
后面的陆奎倒是不慌不忙,甚至美滋滋的盘算起了后续的事。
一百多对人家四五百,苏未吟剿这匪就是以卵击石。
如果她死了,去到北境就没人碍他事了,至于背锅的人嘛,杨毅啊严狄啊,随便选一个都行,横竖不过是多费些心思。
如果没死,那就更好了。
贪功冒进自作主张,折了那么多人手,使团里谁还肯服她?
等回京后往陛下面前一报,又是一桩错处,到时候再把黑锅扣她头上,也不会显得突兀。
陆奎越想越高兴。
这孽障,这回总算是办了件让他如意的事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