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不重要。”张耀盯着他的眼睛，一字一句道，“重要的是，这些材料，我已经复印了三份。一份，递到了县工商局。一份，送去了县公安局。还有一份，现在应该已经摆在省轻工厅李处的办公桌上了。”
赵富贵的身体晃了晃，要不是扶着身后的门柱，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。
“张耀，你到底想干什么？”
“我不想干什么。”张耀整了整衣领，声音不大，却字字诛心，“我只是想告诉你，做生意，要讲规矩。想跟我掰手腕，我随时奉陪。但你要是再敢玩这些下三滥的招数……”
他凑近一步，压低了声音。
“今天这出，只是个警告。下次，就不是拉横幅这么简单了。”
说完，他不再看赵富贵一眼，转身对着身后还在“表演”的众人一挥手。
“走了，收工！回家！”
刘大姐等人意犹未尽地爬起来，拍拍屁股上的土，临走前还不忘齐齐冲着厂门口又喊了一嗓子：
“赵富贵！欠债还钱！天经地义！”
一行人骑上车，浩浩荡荡地离开，只留下赵富贵一个人，捏着那沓要命的材料，呆呆地站在厂门口，手脚冰凉。
回到厂里，张耀刚进办公室，桌上的电话就急促地响了起来。
“喂？”
“张厂长，我是李所长。”
“李所长，有事？”
“你小子！”电话那头的李所长声音里满是无奈，“你今天去永发厂唱大戏的事，整个县城都传遍了！你这是在玩火啊！”
“李所长，放心，我有分寸，没动手，没砸东西。”
“你那阵仗比动手还狠！”李所长叹了口气，“行了，算你狠。不过得告诉你个事，赵富贵刚刚给我打电话，说要告你聚众闹事，还要告你诽谤。”
张耀笑了：“告我？那敢情好，我正愁手里这份材料没地方递呢。法院见，我随时恭候。”
“你小子……”李所长在那头彻底没话了，“行了行了，我知道你心里有数。对了，昨天那批人，都招了，是刘猛带的头，赵富贵花钱雇的。人现在还扣着呢，你看这事怎么处理？”
“按规矩办，该拘留拘留，该罚款罚款，我没意见。”
“行，有你这句话就行。”
挂了电话，张耀靠在椅背上，长长吐出一口气。
赵富贵，你的招，我都接下了。
现在，轮到我了。
他拿起电话，手指在拨盘上转动，接通了市百货大楼的号码。
“喂，请问是孙科长吗？我是红星厂的张耀。”
电话那头传来孙科长略带一丝热情的声音：“张厂长啊！你好你好，有什么事吗？”
张耀的语气沉了下来，带着几分刻意营造的凝重。
“孙科长，我得跟您汇报个事。”张耀的声音压得很低，透着一股子凝重，“我们厂最近遇到点大麻烦，永发厂的赵富贵，正在用不正当手段恶意竞争，甚至想搞垮我们的生产。”
电话那头的热情瞬间冷却，孙科长的声音立刻绷紧了：“什么？张厂长，你具体说说，会影响到给我们百货大楼的供货吗？”
这才是关键。
“影响很大。”张耀恰到好处地叹了口气，语气里满是疲惫和无奈，“他找人诋毁我们厂的名誉，还带人来厂门口闹事。孙科长，您想，他要是得逞了，咱们签的那批的确良衬衫，别说按时交货，能不能生产出来都是个问题。”
“这么严重？”孙科长倒吸一口凉气。红星厂的衬衫现在是百货大楼的抢手货，要是断了供，他的业绩也得跟着完蛋。
“我现在正在尽力维持。”张耀话说一半，留一半，“不过您放心，产品质量我拿命担保，绝对不会出问题。只是这生产进度……我怕是要往后推几天了。”
“这样啊……”孙科长沉吟起来，显然在权衡利弊。
“所以我想请孙科长帮个忙。”张耀趁热打铁。
“你说。”
“您是大客户，说话有分量。能不能以百货大楼的名义，帮我们出个证明，就说我们红星厂产品质量过硬，供货信誉良好。”张耀的语气恳切，“这既是帮我稳定军心，也是在稳您自己的货源，您说是不是这个理？”
孙科长沉默了几秒，立刻想通了其中关节。这证明一开，不仅是给红星厂背书，更是向外界宣告，百货大楼和红星厂是捆绑在一起的。谁想动红星厂，就得掂量掂量百货大楼的态度。
“行！这个忙我帮了！”孙科长答应得十分爽快，“明天我就让人盖好章给你送过去！”
“太谢谢您了，孙科长！”
挂了电话，张耀脸上的凝重一扫而空。
有了市百货大楼这张虎皮，赵富贵再想玩舆论战，就得先看看自己够不够格。
下午三点，办公室的门被敲响，赵铁军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，脸上带着焦急。
“厂长，不好了！县工商局的人来了，指名道姓要查我们厂的账！”
张耀正批着文件，闻言头也没抬：“查就查，慌什么。我们的账一清二楚，让王会计好好配合，他们想看什么就给什么。正好，也让县里看看我们红星厂有多规矩。”
赵铁军看他这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，心里的石头也落下了一半。
他凑上前，压低了声音：“还有个事。永发厂那边传来消息，说赵富贵今天下午召集了一帮人开会，好像……好像是想动用省里的关系，把咱们参加交流会的名额给搅黄了！”
张耀写字的笔尖一顿，在纸上留下一个重重的墨点。
他缓缓抬起头，眼神里不见怒火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。
“他想上省里告状？”
张耀忽然笑了，那笑容看得赵铁军心里直发毛。
“行啊。”他放下笔，靠在椅背上，“铁军，明天你亲自带队，把咱们厂里新出的那几款的确良，最好的料子，最好的做工，精挑细选装一车。”
“送哪儿去？”赵铁军一愣。
“省轻工厅，李处长的办公室。”张耀的嘴角勾起，“顺便，把赵富贵那本烂账的复印件，也一并带上。你就跟李处长说，我们红星厂被同行欺负得没办法了，想请领导评评理，看看到底是一个欠薪赖账、偷工减料的厂有资格去交流，还是我们这种老实本分的厂有资格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