通往主峰的汉白玉石阶,在沈璃脚下显得格外冰冷。
引路的弟子面无表情,全程一言不发,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偶。
他们没有被带往平日议事的玄天大殿,而是被领到了一处偏僻却雅致的别院。
“宗主有令,几位一路劳顿,便在此处好生休养,一应所需,皆会送来。”那弟子说完,便躬身退下。
话音刚落,别院四周的空气中,一层透明的结界如水波般荡漾开来,随即隐没不见,却将整座院落与外界彻底隔绝。
“呵,这‘休养’的待遇还真是不错,连顶配的禁制结界都给安排上了。”刘黎安伸手碰了碰那无形的壁障,指尖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,他甩了甩手,脸上挂着一丝嘲弄的笑意,“就是不知道这客房服务包不包含宵夜。”
赤练脾气火爆,当即就要发作:“他们这是什么意思?把我们当犯人一样关起来?”
花铃按住了她的肩膀,摇了摇头,但握着剑柄的手也因用力而指节泛白。
沈璃没有说话,只是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。
她抬起头,目光穿过结界,望向那高耸入云的玄天主峰。
山还是那座山,但笼罩在山峰之上的感觉,已经变了。
没过多久,一道身影踏空而来,穿过结界,缓缓落在院中。
来人一身白衣,仙风道骨,面带温和的笑容,正是玄天宗宗主,白藏。
“你们回来了,辛苦了。”白藏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厚,他目光扫过几人,最后落在沈璃身上,“北域之事,我已听闻。你们能挫败血瞳组织的阴谋,保全自身,实乃我玄天宗之幸事。”
他言辞恳切,句句都是赞赏,仿佛真是为弟子归来而欣慰。
可沈璃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。
眼前的宗主,从容貌到声音,都与她记忆中的一般无二。
但那双眼睛,却少了几分昔日的爽朗与豁达,多了一丝藏得很深的、冰冷的算计。
他问了许多问题,事无巨细。
“那血瞳组织所信奉的神明,究竟是何模样?”
“梵音渡献祭己身,引动了多大的力量?”
“那空间裂缝背后,可曾窥见另一界的情形?”
他的每一个问题,都精准地落在了“力量”与“秘密”之上,却对他们在北域所经历的生死凶险,对梵音渡和那个无辜少女的悲剧,没有流露出半分真正的情感波动。
他关心的不是弟子的安危,而是那份不为人知的力量。
就在这时,别院的结界外传来一阵骚动。
几道身影不由分说,强行闯了进来,为首的正是平日里与沈璃一脉素来不睦的符修峰长老。
“宗主!”那天权峰长老一进来,便痛心疾首地指着沈璃,声音洪亮,仿佛要让整个主峰都听见,“此女就是个灾星!从当初的秘境之行,到如今的北域之乱,她走到哪里,就把灾祸带到哪里!若再将她留在宗门,必会连累我玄天宗千年基业啊!”
“没错!请宗主废其修为,打入思过崖,以儆效尤!”旁边的几位长老立刻附和,个个义愤填膺,仿佛沈璃是什么十恶不赦的魔头。
这是一场预谋好的发难。
赤练气得浑身发抖,火焰般的灵力在周身涌动:“你们放屁!若不是沈璃,北域早就成了妖魔的乐园,你们这些只会躲在山门里摇唇鼓舌的东西,懂什么!”
刘黎安也收起了平日的嬉皮笑脸,冷冷地看着那几位长老:“几位长老真是好大的威风,功过是非,不问缘由,上来就给人定罪,莫非这玄天宗的规矩,是由你们符修峰说了算?”
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宗主白藏身上,等待他做出决断。
然而,白藏非但没有为沈璃辩解,反而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,重重地叹了口气。
“诸位长老稍安勿躁。”他摆了摆手,随即转向沈璃,语气变得公事公办,“沈璃,此事干系重大,宗门之内议论纷纷。为了平息悠悠之口,也为了证明你的清白,你须得配合调查。”
他顿了顿,终于图穷匕见:“暂时将你的储物戒和所有法宝都交出来,由宗门代为保管。”
此话一出,空气瞬间凝固。
“你敢!”赤练勃然大怒,一柄燃烧着烈焰的长枪瞬间出现在手中,直指白藏。
花铃也拔剑出鞘,清冷的剑光照亮了她决绝的脸庞。
刘黎安更是直接挡在了沈璃身前,直视着白藏,一字一顿地说道:“宗主,收缴亲传弟子的储物戒,形同废人手足。这种构陷同门的手段,不合常理,更不合我玄天宗的门规!”
“放肆!”白藏脸上的温和笑容终于消失不见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阴沉。
一股属于化神期大能的恐怖威压,如山岳般轰然降下,压得赤练和花铃等人脸色一白,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“怎么?”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杀意,“你们是想违抗宗主令吗?”
他竟真的要动用武力,强行镇压!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一声虚弱却充满了无边愤怒的爆喝,如同惊雷般从主峰的方向炸响!
“住手!你这个冒牌货!”
众人骇然循声望去。
只见一道狼狈不堪的身影,竟硬生生撞碎了远处的一层结界,踉踉跄跄地朝着别院冲来。
那人衣衫褴褛,浑身浴血,身上布满了被妖气侵蚀后留下的恐怖伤痕,气息更是萎靡到了极点。
可当众人看清他的脸时,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那张脸,竟与院中正欲动手的宗主白藏,一模一样!
新出现的“白藏”指着院中的“宗主”,眼中是滔天的恨意与怒火,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:“他不是我!是妖魔伪装,他窃取了宗主之位!”
一石激起千层浪!
然而,院中的“白藏”面对这石破天惊的指控,脸上却没有丝毫慌乱。
他反而露出一种极致的悲痛与失望,指着那个浴血的身影,对着满场震惊的长老和弟子们痛心疾首道:
“诸位请看!此獠已被妖魔夺舍,心智失常,竟在此胡言乱语,反诬本座!这……实乃我玄天宗天大的不幸啊!”
话音落下,天权峰长老等人立刻反应过来,纷纷站到院中“白藏”的身后,指着那个受伤的真宗主怒斥。
“一派胡言!宗主在此,你这妖孽休想蛊惑人心!”
“看他身上那股邪气,分明是走火入魔了!”
一时间,真假难辨。
两个一模一样的宗主,一个威严在堂,有重臣拥护;一个浴血归来,状若疯魔。
整个玄天宗,因这突如其来的惊变,被硬生生撕裂成了两半。
一场席卷整个宗门的巨大内乱,已然一触即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