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听到林笙的这句话的时候,周祈年神色有一瞬的发怔,反应过来后,深邃的眼眸瞬间亮起,连带着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微颤:“有空,我当然有空!”
他几乎是立刻应下,生怕晚了一秒她就会反悔:“我随时都有空,你放心,出院的一切我都安排好,你什么都不用操心。”
看着他脸上那毫不掩饰的近乎雀跃的笑意,那样真切而热烈,与之前那个偏执甚至疯狂的男人判若两人。
林笙怔了怔,心底那片茫然的空白似乎也被这笑意染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,一直紧绷着的心弦莫名地松了松,连带着一直微蹙的眉头也舒展了些许。
她极轻地呼出一口气,仿佛卸下了某种重担,然后抬眸看他,语气平和地再次问道:“那……你现在还不走吗?”
这次,她的声音里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,多了几分自然的询问。
周祈年反应过来,连忙点头,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:“走,我这就走。”
他一边穿外套,一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,脚步顿住,看向林笙,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征询:“医院的饭菜味道一般,也没什么营养,你晚上想吃什么?我给你带饭过来吧,顺便把小初也带来看看你和弟弟。”
他提到女儿,语气更加柔和,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期盼,希望能用孩子作为纽带,让这来之不易的缓和更加稳固。
林笙看着他眼中那混合着紧张和期待的光芒,沉默了几秒,终究还是点了点头,声音轻缓:“好,谢谢。”
她没有拒绝。
这两个字,让周祈年心头那块悬了许久的大石,终于稳稳落地。
“不客气,应该的。”他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,眼底的笑意更深,又深深看了她和婴儿床里的孩子一眼,这才转身,步履轻快却依旧克制地离开了病房。
回到周家老宅,周祈年换好鞋,径直就走向了厨房。
家里佣人看到他进来,都有些惊讶,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,今天怎么突然对厨房感兴趣了,
周祈年打开冰箱,看着里面琳琅满目的食材,有些无从下手。
他挽起衬衫袖子,露出结实的小臂,眉头微蹙,开始回忆着似乎看过的食谱。
正当他对着菜谱犹豫不决时,听到动静的白琴从楼上下来了。
“祈年?你在这干什么呢?”白琴看着儿子在厨房里略显笨拙的样子,满脸诧异。
周祈年闻声回头,看到母亲,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类似于窘迫的神情,但眼神却是亮的:“妈,我想炖点鸡汤。”
“炖鸡汤?”白琴更惊讶了,走近几步,打量着他:“你好端端的炖什么鸡汤?难道是给笙笙的?”
她心思一转,立刻猜到了缘由,脸上瞬间露出惊喜交加的神色,声音都带着期盼的颤抖:“祈年,是不是笙笙她原谅你了?愿意接受你了?”
周祈年看着母亲急切的样子,摇了摇头,但语气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希望:“还没有完全原谅,但是她愿意让我帮忙办理出院,也同意我晚上送汤过去,带小初去看她。”
他说到这里,顿了顿,沉默片刻,还是将今天在医院里,关于沈清的事情,以及林笙最终签下放弃抢救同意书,简略地告诉了白琴。
白琴听完,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,感慨道:“沈清那孩子……唉,小时候看着也是挺听话懂事的,怎么就越长大越……走了也好,对她自己,对大家都是一种解脱。”
她很快收起感慨,注意力又回到儿子和林笙的关系上,笑着说:“不管怎么说,这都是个好兆头,笙笙肯让你靠近,这就是天大的进步。”
说到这里,她看着儿子对着鸡肉无从下手的样子,忍不住走上前:“行了行了,指望你炖汤,别把厨房点了,妈来教你,你来动手。”
母子俩正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候,周兴国也回来了。
一进客厅,他看到的就是正笨拙地跟着白琴学习的周祈年,他先是愣了一下,随即快步走上前,凑到厨房门口,看着周祈年,语气带着罕见的温和:“祈年,这是给林笙准备的?她怎么样了?孩子呢?都好着吧?”
周祈年专注地看着锅里的汤,头也没抬,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周兴国轻咳了两声,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,别扭地开口:“那个要是,要是林笙还因为以前的事情生气,要不然爸去跟她道个歉?以前是爸不对,思想顽固……”
周祈年手里的动作顿了顿,依旧没有回头,声音平静无波:“她现在应该不想看到你,也不想被打扰,以后再说吧。”
被儿子干脆地拒绝,周兴国脸上有些挂不住,但想到那个可能流着周家血脉的小孙子,又硬生生把不满压了下去。
白琴见状,连忙打圆场,同时也提出了自己思忖已久的想法:“祈年,你看笙笙这马上就要出院了,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住公寓肯定不方便,要不然让她回家来坐月子吧?妈也能好好照顾她,还有小初,我们一家人……”
“不用了,妈。”周祈年打断母亲的话,语气温和却坚定:“等她出院,我会搬过去照顾她。”
白琴和周兴国都愣住了:“你搬过去?”
周祈年盖上锅盖,调成小火,这才转过身,看着父母,语气沉稳:“她住的那栋公寓,旁边那户也是我的,我搬过去,方便照顾她和孩子,也能给她一点时间和空间适应。”
他没有明说,但白琴和周兴国都瞬间明白了儿子的用意,近水楼台,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,不至于让她感到被冒犯。
白琴看着儿子眼中那份清晰的谋划和深藏的柔情,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酸涩,最终只是点了点头:“也好,你自己把握好分寸,千万别再惹笙笙生气了。”
周兴国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,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,眼神里充满了对孙子的渴望。
傍晚时分,周祈年提着精心炖煮了好几个小时的鸡汤,带着打扮怀里还紧紧抱着给弟弟新画作的小姑娘,再次来到了医院。
只不过推开病房门,就看到里面除了林笙和孩子,孙蔓也在。
孙蔓正坐在床边,拉着林笙的手,眼眶通红,似乎刚哭过。
看到周祈年和小初进来,她立刻有些不自然地松开了手,擦了擦眼角,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。
“小初也来了。”孙蔓站起身,语气带着几分尴尬。
林笙靠在床头,脸色比下午时更苍白了些,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未散尽的复杂情绪,看到周祈年和女儿,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。
病房里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。
周祈年心中了然,大概猜到了孙蔓的来意。
他不动声色地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,然后弯腰将迫不及待扑到床边看弟弟的小姑娘抱起来,让她能更清楚地看到婴儿床里的小糖果。
“孙姨。”周祈年这才看向孙蔓,语气客气而疏离和她打招呼。
孙蔓看着周祈年,又看看林笙,看着他们一家四口温馨的样子,嘴唇动了动,最终还是叹了口气,声音带着哽咽和无奈:“笙笙,聿礼他是一时糊涂,做了错事,可他也是太在乎你了,他……”
“妈。”林笙轻声打断了她,声音里带着平静和一丝疲惫:“别说了。”
孙蔓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,看着女儿冷淡的侧脸,再看到周祈年明显沉下来的目光,她知道再多说也无益,反而会惹人厌烦。
她讪讪地站起身,拿起自己的包:“那你好好休息,妈先回去了。”
周祈年见状,出于礼节开口道:“孙姨,我送您回去吧。”
“不用。”孙蔓连忙摆手,语气有些急促:“聿礼他说他会来接我,应该快到了,你们忙你们的。”
她说着,快步离开了病房。
病房门再次关上。
周祈年看着林笙,她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渐沉的夜色,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和脆弱。
他心中微软,将怀里的小姑娘放下,柔声道:“小初,去看看妈妈吧,爸爸把汤盛出来。”
小姑娘乖巧地点头,爬到床上,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林笙的脸,又指着婴儿床上的小家伙,奶声奶气地说:“妈妈,你别不开心,你看弟弟睡得好香呀!”
女儿天真烂漫的话语,像一缕春风,轻轻吹散了林笙眉宇间笼罩的阴霾。
她伸手将女儿揽进怀里,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头发,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周祈年将盛好的鸡汤端到她面前,浓郁的香气在病房里弥漫开来。
“小心烫。”他低声嘱咐,目光温柔地落在她和孩子身上。
林笙接过碗,指尖感受到碗壁温热的温度,抬眸看了一眼周祈年,他眼底有着明显的血丝,显然是忙碌了一下午没有休息。
她垂下眼眸,看着碗里的汤汁,轻轻说了一句:“谢谢。”
声音很轻,却清晰地落入了周祈年耳中。
他看着她低头小口喝汤的样子,看着女儿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说着童言稚语,看着婴儿床里酣睡的家伙……
这一刻,病房里温馨宁静的气氛,让他觉得,之前所有的痛苦挣扎和等待,似乎都是值得的。
前路依旧漫长,但他知道,他正走在正确的方向上。
而他,绝不会再放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