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上九点,会议室的百叶窗漏进斜斜的晨光,在深灰色桌布上割出几道亮痕。
我把U盘插进投影仪接口时,能听见身后此起彼伏的抽气声——赵总派系的李经理正用钢笔敲着笔记本,一下,两下,像在敲某种暗号;林晓缩在第三排角落,指甲把工牌绳绞成了麻花,指节泛着青白。
“各位,今天晨会主要说两件事。“我点开文件夹,“第一件,关于上周流传的'范某靠不正当手段上位'的谣言。“
投影幕布亮起时,林晓突然发出一声轻喘。
那是段通话录音,背景里有地铁报站声,她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兴奋:“张主管,您说要编细节?
那我就说...说她陪客户喝酒到凌晨,第二天项目书都是助理代笔的?“
“对,越夸张越好。“另一道男声混着键盘敲击声,“事成之后,你季度考评给你加五分。“
“咔嗒“——李经理的钢笔砸在桌上,惊得前排的张姐抖了下肩膀。
林晓的脸瞬间红到耳根,手指死死抠进椅缝,指背暴起青筋:“我...我不是故意的!
是他们说...“
“是谁说的?“我按住暂停键,盯着她发颤的睫毛,“是行政部张姐,还是赵总公关主管?“
她张了张嘴,眼泪“啪嗒“掉在工牌上。
会议室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风声,李经理弯腰捡钢笔时,我瞥见他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。
“第二件事。“我关掉投影,翻开面前的文件夹,“从今天起,所有非官方渠道传播未经验证的信息,视为违反职业道德。“我抬头扫过众人,在李经理骤缩的瞳孔上多停了半秒,“第一次扣绩效分,第二次降薪,第三次——“我指尖敲了敲桌上的《员工守则》,“按严重违纪处理。“
椅子挪动的声音炸响,林晓抓着包冲了出去,门被撞得晃了两晃。
李经理捏着钢笔的指节发白,张姐低头盯着自己的工牌,连平时最爱接话的小刘都缩在座位里,喉结动了动没出声。
散会后,我给王宇发了消息:“十分钟后,小会议室见。“
他推门进来时,西装领口敞着两颗纽扣,车钥匙在指间转得哗啦响:“范经理这么急找我?
该不会是想继续聊绯闻?“
我把文件推过去。
他漫不经心翻页的手突然顿住,指腹压在一张微信截图上——是他和公关主管的对话:“那女人最近太跳,得给她点颜色看看。““放心,我让林晓那蠢货多编点细节,保证陈总那边信了。“
他的喉结上下滚动,瞳孔缩成针尖——和上周在茶水间被我戳穿时一模一样。
“王少是聪明人。“我撑着桌子站起来,离他只有半步距离,“赵总夫人的儿子在你手机屏保里,对吧?“我看见他的太阳穴跳了跳,“你帮赵总压谣言,赵总帮你妈在留学机构走后门。
这买卖...现在还划算吗?“
他突然合上文件,动作重得带翻了我的马克杯。
咖啡泼在桌布上,晕开一片深褐,像块凝固的血。
“算你狠。“他把文件塞进西装内袋,领带歪在锁骨处,“我...知道该怎么做。“
他摔门出去时,门框上的便签纸被震得飘下来一张,是我昨晚写的“项目透明度计划“——陈总助理今早发来消息,说陈总想当面聊聊合作细节。
我弯腰捡起便签,指尖蹭过自己的字迹。
窗外的云正往东边飘,像被谁扯着线慢慢拽走。
手机在这时震动,陈总助理的消息跳出来:“陈总说下午三点,顶楼会客室。“
我把便签贴回门框,转身时后腰又开始抽痛——契约能力用多了的老毛病。
但没关系,等见过陈总,那些在十七楼办公室里翻云覆雨的人,该尝尝被阳光晒透的滋味了。
我对着电梯镜面理了理裙角,金属倒影里眉峰绷得笔直。
顶楼会客室的地毯厚得能吞没脚步声,陈总助理站在门口颔首:“范经理,陈总在等您。”
推开门时,檀香混着新茶的清苦涌进鼻腔。
陈总正翻着我提前让人送过来的项目进度报告,金丝眼镜滑到鼻尖,见我进来,指节敲了敲文件:“小范,你这审计报告是第三方出的?”
“是普华永道的季度复核。”我把U盘插进他桌上的电脑,“您看这里——”鼠标点过财务流水那页,“所有客户对接记录、合同审批流程都标红了,上周我让法务部重新梳理过权限,现在每个环节都能追溯到具体责任人。”
他推了推眼镜,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批注。
我喉咙发紧,后槽牙轻轻咬住舌尖——昨晚为了这份报告,我用契约能力连看了七小时数据,今早镜子里的黑眼圈像被人拿眉笔描过。
“还有这个。”我点开AI视频文件,菲尼克斯系统生成的3d模拟在墙面投出蓝光。
生产线模型在虚拟空间里流转,红色标注的能耗数据正随着优化方案逐渐下跌,“这是AI预测的三年收益曲线,保守估计能提升28%。”
视频播完时,陈总的茶杯已经凉透。
他盯着墙面淡去的蓝光,指节抵着下巴:“范经理,我们愿意继续推进。”我心口一松,正要道谢,他又补了句:“但希望你们内部能尽快稳定。”
我捏着U盘的手紧了紧。
茶水间那些“靠男人上位”的闲言碎语,到底还是飘到十七楼了。
“陈总放心。”我挺直脊背,“谣言源头已经锁定,今天下班前会给您一份处理通报。”
他点点头,助理已捧着茶盘过来添水。
我起身告辞时,余光瞥见走廊尽头有道身影。
是邹逸。
他倚着消防栓,黑色大衣下摆扫过墙面的装饰画,金丝框眼镜在顶灯里闪了下。
我脚步顿住,心跳突然快得撞肋骨——自上周在茶水间撞见他听谣言,这是我们第一次单独碰面。
“邹先生。”我走过去,鞋跟敲出清脆的响,“你怎么……”
“我知道不是你主动的。”他打断我,喉结在领口阴影里动了动,“那些说你陪酒、走后门的话。”
我愣在原地。
风从安全通道灌进来,吹得他额前碎发轻颤。
原来他信的,不是谣言本身,而是“被动”的部分?
就像看一场戏,笃定我是被推到台前的提线木偶?
“所以呢?”我笑了,笑得嘴角发酸,“你觉得我是被迫的,就比主动更体面?”
他没说话,指节抵着消防栓的金属按钮,指腹泛白。
我望着他镜片后的瞳孔,那里映着我的影子,像被揉皱的纸。
“邹逸,你还是信了他们的话。”我转身要走,高跟鞋却在瓷砖上打滑——后腰的抽痛突然涌上来,契约能力的后遗症像根细针,正一下下扎进脊椎。
他伸手要扶,我侧过身避开。
电梯“叮”的一声开了,我头也不回地走进去,盯着数字屏跳动,直到十七楼的红点亮起。
傍晚的办公室只剩我一盏灯。
我揉着后腰翻文件,手机在抽屉里震动,屏幕亮着陌生号码的加密短信:“谢谢你没让我彻底沦为工具。”
我盯着屏幕,突然想起王宇摔门时,西装内袋鼓起的文件角。
他手机屏保上那个穿校服的少年,该是赵总夫人的儿子吧?
原来这场谣言游戏里,他也不过是枚棋子。
“这场游戏,才刚开始。”我对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轻声说。
暮色漫过玻璃,把“项目透明度计划”的便签染成深灰。
手机再次震动,是肖技术员的消息:“范经理,检测到有人在后台批量删除设备调试日志,原始数据痕迹在消失。”
我手指在键盘上悬了半秒,点开法务部张律师的对话框。
光标在输入框里闪了又闪,最终敲下:“张律师,明早九点,麻烦来我办公室一趟。”
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撞在玻璃上,像谁在敲某种暗号。
我把肖技术员的截图拖进加密文件夹,锁进抽屉最底层——有些证据,该见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