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投下细密的金网，我握着马克杯的手被咖啡的温度焐得发暖。
手机屏幕亮了又暗，暗了又亮——人事部的通知短信已经跳出来三次，最后一次是白助理转发的：“赵总特别标注了'特邀嘉宾'，范经理记得提前十分钟到。“
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进袖口，我盯着“特邀嘉宾“四个字，后槽牙轻轻咬了咬。
上季度赵总和钱总为了海外市场份额在例会上拍过桌子，这公司上下谁不知道？
我带的项目刚在区域赛拿了奖，现在突然被赵总“特邀“，怕不是要当他棋盘上的棋子。
会议室的檀木门将噪音隔绝在外时，我闻到了赵总惯用的沉水香。
他坐在主位，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我的工牌，指节在红木桌上敲出轻响：“晓萱啊，上次看你做的项目报告，数据模型建得漂亮。“
我把笔记本摊开在膝头，笔尖压得纸页发皱：“都是团队的功劳。“
“团队？“赵总端起茶盏，青瓷与杯托相碰的脆响里，他忽然笑了，“你手下那个陈刚，上个月还在茶水间说你'毛头丫头带不动老人'；王宇更有意思，昨天在台球厅跟人打赌说你三个月内必摔跟头。“他放下杯子，茶水在盏中晃出涟漪，“这样的团队，值得你为它放弃进核心层的机会？“
后颈的汗毛竖起来。
我想起陈刚上周主动把客户投诉记录整理成手册时泛红的耳尖，想起王宇熬夜帮新人调试系统后趴在工位上的睡颜——这些赵总不会知道，他只看得见表面的裂痕。
“赵总，“我把笔记本翻到项目进度页，指着用红笔圈出的“团队协作度“数据，“他们上周自发组织了三次跨部门培训，客户满意度涨了17%。“我迎上他微眯的眼，“我相信磨合中的团队，比现成的'精兵'更有韧性。“
赵总的笑容在嘴角凝了凝，又慢慢化开。
他伸手从文件夹里抽出份文件推过来：“战略发展部的调令，你再考虑考虑。“牛皮纸封面上“赵某某亲批“的字迹力透纸背，我指尖刚碰上去，他忽然补了句，“钱总昨天让人查了你的子项目，说是数据有问题。“
这句话像根细针，精准扎进我绷紧的神经。
回到办公室时，空调风裹着复印机的焦糊味扑过来。
李敏抱着一摞文件堵在门口：“钱总那边的人刚走，说子项目的用户行为数据异常，要我们三天内整改。“她压低声音，“我查了后台，问题出在第三季度新增的'用户偏好分析'接口——可这个接口是您接手项目前就有的，您根本没动过。“
我翻开李敏递来的报表，视线扫过跳动的红色警告。
用户点击时长从平均120秒骤降到47秒，跳出率却飙升30%——这根本不符合我们前期做的用户画像。
鼠标滚轮滑到数据来源栏，“外部接口：JS-07“几个字刺得眼睛发酸。
“调前三个月的接口日志。“我按下内线电话，“还有，把负责这个接口的前项目组成员名单给我。“
电话那头的行政部小王声音发颤：“范经理，JS-07接口...之前是钱总亲自管的。“
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。
我盯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异常数据，想起邹逸说过的“暗潮“——原来不是项目结束就风平浪静，而是更大的漩涡在等我。
手机在桌面震动，是肖技术员的消息：“听说你需要查数据流向？
我带了新开发的追踪软件，半小时后到你办公室。“
我望着对话框里跳动的“正在输入“，指尖悬在键盘上。
茶水间传来陈刚的大嗓门：“小王，把范经理的咖啡换成温的，她昨晚又熬夜了。“王宇的笑声混在里面：“得了吧陈哥，你上次偷偷给她贴的暖宝宝还在我抽屉里呢。“
风掀起桌上的调令，“赵某某亲批“的字迹被吹得歪歪扭扭。
我弯腰捡起文件，突然听见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——是肖技术员的运动鞋，带着他惯常的松木香。
数据流向的秘密，该浮出水面了。
肖技术员推开门时，松木香味先飘了进来。
他抱着笔记本电脑，深灰色的马球衫下摆沾着点机油渍——这是他捣鼓硬件时的习惯。
我盯着那片浅灰色污渍，突然想起上周他为了修我电脑的主板，在维修间蹲了三个小时。
“范姐，”他把电脑往我桌上一放，手指快速敲击着键盘，“我新写的追踪软件能定位到数据流经的每个节点，连缓存都能挖出来。”屏幕的蓝光映得他眼尾发亮，“先看你说的JS - 07接口？”
我凑过去，鼻尖几乎碰到屏幕。
他调出的数据流像条发光的蛇，从接口窜进数据库，又分叉到用户行为分析模块。
“等等，”我手指点在某个闪烁的绿点上，“这里跳出了一个异常数据包——”
“是加密文件。”肖技术员的鼠标突然停住，喉结动了一下，“这个数据包的大小……像是项目核心文档。”他快速切换界面，“我用凤凰人工智能比对访问记录——”键盘敲击声密得像雨点，“找到了！上周三凌晨两点十七分，有人用临时账号登录，下载了《区域用户行为分析报告（终版）》。”
我的指甲掐进掌心。
那份报告里有我们和海外客户的合作细节，是钱总上个月在例会上拍板要“严格保密”的文件。
“账号信息呢？”
“Ip定位在公司七楼。”肖技术员调出监控截图，模糊的画面里，穿深蓝色工作服的人缩着脖子，鸭舌帽压得低低的。
他突然放大截图右下角：“看工牌挂绳——是我们部门的藏青色，后勤组是红色，市场部是橙色。”
我脊梁骨发凉。
部门一共二十三名员工，藏青色挂绳的只有基层员工。
“查工号。”我的声音发紧。
凤凰人工智能的进度条转了三圈，最终停在“孙强工号2034”。
我盯着系统里孙强的资料：入职两年，负责数据录入，平时总是埋头敲键盘，上次团建躲在角落吃薯片，被王宇开玩笑说“像只仓鼠”。
手机在裤袋里震动，是白助理的微信弹窗：“邹总说，别轻举妄动，先看清局势。”我捏着手机的手颤抖着——邹逸很少直接通过助理传消息，上一次还是我被前领导刁难时，他发了条“撑不住就找我”的短信。
“范姐？”肖技术员的声音把我的注意力拉了回来，他正盯着我发白的指尖，“需要我把这些数据备份吗？”
“不用。”我深吸一口气，把情绪压了下去，“你帮我做个权限优化方案，就说……公司要推进数字化管理。”我挤出一个笑容，“顺便在系统里埋几个监控点，越隐蔽越好。”
肖技术员立刻明白了，他冲我眨眨眼：“明白，就说新系统需要测试漏洞。”他收拾电脑时，鼠标垫下露出半截工牌——是他上个月弄丢的，我帮他在茶水间找到的。
这个细节突然让我鼻子一酸：我的团队里，有人在偷偷维护我，也有人在暗处捅我刀子。
下班时，办公室里只剩我和李敏。
她抱着保温杯站在我身后，看着我调出孙强近三个月的考勤记录：“他这个月加了七次夜班，都是项目的关键节点。”我圈出几个日期，“和文件下载时间完全吻合。”
“要找他谈谈吗？”李敏的声音带着犹豫。
我摇摇头，把记录打印出来塞进抽屉最底层。
窗外的暮色漫了进来，照得“赵某某亲批”的调令泛着冷光——赵总说钱总查我数据，钱总那边就真的出了问题；孙强偷文件，到底是他自己贪功，还是被人当枪使？
手机在桌面上震动，是一条匿名短信，号码显示“未知”：“小心王宇，他在打你的主意。”我盯着屏幕，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。
王宇是高层子弟，平时看着吊儿郎当，上周还帮新人修过电脑；可短信里的“打主意”是什么意思？
是项目？
还是……邹逸？
我猛地抬起头，玻璃窗上倒映出我发红的眼尾。
走廊的声控灯突然亮了，照出一个模糊的影子——是王宇常穿的那件黑色皮衣。
影子在门前晃了晃，又慢慢消失了。
在空调的嗡嗡声中，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。
孙强的秘密，王宇的影子，赵钱两派的拉拢……邹逸说的“暗潮”，原来不是一个漩涡，而是无数个漩涡在相互吞噬。
我关掉电脑，把调令折成小方块塞进包里。
经过茶水间时，陈刚的保温杯还在老地方，杯壁上贴着便利贴：“范经理，明天早会我帮你占第一排。”字迹歪歪扭扭，像小学生写的。
走到电梯口，手机又震了一下。
我点开白助理的新消息：“邹总说，今晚别喝冰咖啡。”我摸着兜里的调令，突然笑了——不管暗潮多么汹涌，至少我不是一个人在拼搏。
电梯门打开的瞬间，我瞥见楼梯间的门虚掩着，有脚步声正快速往下跑。
那声音，极像王宇常穿的马丁靴踩在台阶上的“咚咚”声。
次日晨会上——
我抱着笔记本推开办公室门，迎面撞上王宇。
他靠在门框上，手里晃着一杯冰美式咖啡，眼尾上扬：“范经理早啊，我帮你带了咖啡。”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，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，正好罩住我脚边的地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