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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# 第二幕:红绣鞋

暮色渐沉,山间小路上,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缓缓前行。

慕锦笙走得很慢,时不时按一下隐隐作痛的胃部。自从离开那个被诅咒的村子,他就一直不太舒服。周小姐的怨气比他预想的还要强,超度她消耗了太多精力。

走在前面的陌玄忽然停下脚步:\"前面有家客栈,今晚在此休息。\"

慕锦笙抬头望去,果然看见山坡上立着一栋两层木楼,门前挑着盏红灯笼,在暮色中格外显眼。灯笼上写着\"悦来客栈\"四个字,随着山风轻轻摇晃。

\"天师大人也会累?\"慕锦笙强打精神调侃道,嘴角勾起一抹虚弱的笑。

陌玄回头看他,黑眸深邃:\"你需要休息。\"

慕锦笙怔了怔,随即无所谓地耸耸肩:\"随你便。\"

客栈里空荡荡的,只有一个打着哈欠的小二。见两人进门,小二勉强打起精神:\"两位客官住店?\"

\"两间上房。\"陌玄道。

小二面露难色:\"真不巧,只剩一间上房了。最近来往客商多……\"

\"那就一间。\"陌玄不等慕锦笙反对,已经掏出银子放在柜台上。

小二眉开眼笑地接过银子,领着两人上楼。楼梯年久失修,踩上去吱呀作响。慕锦笙跟在后面,注意到墙上挂着几幅古旧画作,都是些喜庆场景,却因年代久远显得阴森诡异。

\"就是这间,两位请。\"小二推开走廊尽头的房门,\"需要热水饭菜尽管吩咐。\"

陌玄点头,小二便退了出去。房间还算宽敞,一张大床,一张圆桌,两把椅子。窗户正对着远处的山峦,此刻已经笼罩在暮霭中。

慕锦笙径直走到窗前,推开窗户深吸一口气。山间的空气带着草木清香,让他发胀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些。

\"你睡床。\"陌玄放下包袱,\"我打坐即可。\"

慕锦笙回头看他:\"天师大人这么客气?\"他笑了笑,\"不如一起睡?反正床够大。\"

陌玄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,慕锦笙立刻举手投降:\"开个玩笑而已,别这么严肃嘛。\"

他走到床边坐下,忽然\"咦\"了一声,弯腰从床底下拖出一样东西——那是一双红色的绣花鞋,鞋面上绣着精美的鸳鸯戏水图案,鞋头还缀着小小的珍珠。

\"奇怪,谁把鞋子落在这了……\"慕锦笙拿起鞋子仔细端详,忽然脸色微变,\"这鞋子……\"

陌玄快步走过来:\"怎么了?\"

慕锦笙翻转鞋底,上面沾着新鲜的泥土,还带着一股奇怪的腥味:\"这是坟土。\"

两人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。陌玄接过鞋子检查,在鞋垫下发现一行小字:「林氏婉君,永结同心」。

\"林婉君……\"慕锦笙喃喃重复这个名字,忽然觉得有些耳熟。他正想说什么,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。

\"放开我!我没疯!那鞋子真的会杀人!\"一个女子尖利的声音传来,伴随着挣扎声和小二的呵斥。

慕锦笙和陌玄立刻下楼查看。大堂里,一个衣衫凌乱的年轻女子正被两个店伙计架着往外拖。女子面色苍白,双眼布满血丝,嘴里不停喊着关于鞋子杀人的疯话。

\"怎么回事?\"陌玄沉声问道。

小二连忙解释:\"客官别介意,这是镇上的疯姑娘小翠,隔三差五就来闹事。说什么红鞋子会杀人,都是胡话。\"

慕锦笙上前一步:\"能让我们问问她吗?\"

小二犹豫了一下,还是点头同意了。两个伙计松开小翠,她立刻瘫坐在地上,抱着头瑟瑟发抖。

慕锦笙蹲下身,声音轻柔:\"小翠姑娘,你能告诉我红鞋子的事吗?\"

小翠抬起头,涣散的目光在慕锦笙脸上停留片刻,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袖子:\"你...你是法师对不对?你能看见那些东西!求求你救救我姐姐,那鞋子……那鞋子昨晚又回来了!\"

\"慢慢说,什么鞋子?你姐姐怎么了?\"慕锦笙耐心询问。

小翠的眼泪夺眶而出:\"三个月前,我姐姐在河边洗衣时捡到一双红绣鞋,带回家后就开始做噩梦。她说梦里有个穿嫁衣的女人站在床前,要她偿命……\"她浑身颤抖,\"后来……后来我姐姐就死了,死的时候脚上穿着那双红鞋子,可那鞋子明明已经被她烧掉了!\"

慕锦笙和陌玄交换了一个眼神。陌玄问道:\"你姐姐死后,还有人见过这双鞋吗?\"

小翠疯狂点头:\"有!镇上已经死了三个姑娘了,都是捡到红鞋子后死的。昨晚...昨晚我梦见姐姐,她说鞋子又回来了,就在这家客栈……\"她突然抓住慕锦笙的手,\"法师大人,求求你超度那鞋子里的恶鬼吧!不然还会有更多人死的!\"

慕锦笙拍拍她的手背:\"我们会处理的,你先回家好好休息。\"

送走小翠后,两人回到房间。那红绣鞋还摆在床上,在烛光下红得刺眼。

\"看来我们遇到了'鞋咒'。\"慕锦笙坐在桌边,给自己倒了杯茶,\"人死后怨气附在生前心爱之物上,寻找替死鬼。\"

陌玄站在窗边,月光给他的白发镀上一层银边:\"不完全是。鞋垫上的名字显示这是有特定目标的复仇,不是随机害人。\"

慕锦笙抿了口茶:\"林婉君……这名字我好像在哪听过。\"

他正思索着,忽然一阵阴风吹过,蜡烛剧烈摇晃起来。床上的红绣鞋竟然自己动了一下,随即一只鞋无声无息地掉到了地上,鞋尖朝外,仿佛有人穿着它站了起来。

\"来了。\"陌玄低声道,手已经按在剑柄上。

慕锦笙放下茶杯,手指间不知何时已经夹着一张符纸。房间温度骤降,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。地上的红绣鞋缓缓移动,在木地板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,却没有看见穿鞋的人。

\"林小姐,\"慕锦笙开口道,\"我们无意冒犯。若有冤屈,不妨道来,我们或可相助。\"

空气中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,随即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:「你们……帮不了我……」

声音飘忽不定,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。桌上的烛火突然变成诡异的绿色,照亮了整个房间。在绿光中,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渐渐显现。她穿着大红嫁衣,脸色惨白,双眼只有眼白没有瞳孔。

「所有碰过我鞋子的人……都要死……」女鬼的声音充满怨恨,「她们都该死……」

慕锦笙站起身:\"为什么?她们与你无冤无仇。\"

女鬼的长发无风自动:「因为……她们都像那个贱人……像那个抢走我夫君的贱人!」

随着她的怒吼,房间里的家具开始剧烈震动,窗户砰砰作响。陌玄拔剑出鞘,剑尖指向女鬼:\"冷静!滥杀无辜只会加深你的罪孽。\"

女鬼发出刺耳的尖笑:「罪孽?哈哈哈……我被活埋进棺材的时候,谁在乎过我的罪孽?!」

活埋?慕锦笙心头一震,突然想起在哪里听过林婉君这个名字了。三年前,他刚下山游历时,曾路过一个叫林家村的地方,听说村里首富的女儿在新婚之夜暴毙,被匆匆下葬。后来有盗墓贼撬开坟墓,发现棺材内壁全是抓痕,新娘是被活埋的。

\"林小姐,你是林家村的林婉君对吗?\"慕锦笙上前一步,\"我知道你的故事。你被活埋不是那些姑娘的错,是你未婚夫和继母勾结害你。\"

女鬼的身影晃了晃,似乎被说中了心事。慕锦笙趁机继续道:\"告诉我们真相,我们帮你讨回公道。\"

房间里的震动渐渐平息,女鬼的声音也变得低沉:「那年我十六岁,父亲为我定了门当户对的亲事……」她的身影在绿光中摇曳,「可成亲当晚,我刚入洞房就晕了过去……醒来时已经在棺材里……」

她的声音开始颤抖:「我拼命敲打喊叫,却没人听见……直到空气用尽……」嫁衣的袖子滑落,露出手腕上可怕的青紫色淤痕,「后来我才知道,未婚夫早与我继母有染,他们合谋害死我,就为霸占我家财产……」

慕锦笙眼中闪过一丝不忍:\"后来呢?\"

「我死后怨气不散,附在最爱的那双红绣鞋上……」女鬼的声音充满恨意,「我要所有像那个贱人一样的女子偿命!」

陌玄突然开口:\"你的未婚夫和继母还活着吗?\"

女鬼沉默片刻:「三年前……已经死了。」

\"那你为何还滞留人间?\"陌玄追问,\"仇恨的对象已死,为何还要害无辜之人?\"

女鬼的身影突然暴涨:「我恨!我恨所有人!为什么没人发现我被活埋?为什么没人救我?!那些人都该死!」

怨气如潮水般涌来,慕锦笙被冲得后退几步,撞在墙上。他胸口一阵剧痛,咳出一口血来。陌玄见状,立刻挥剑斩出一道金光,逼退女鬼。

\"慕锦笙!\"陌玄第一次叫了他的全名,声音中带着罕见的焦急。

慕锦笙擦掉嘴角的血迹,勉强笑道:\"没事……老毛病了。\"他强撑着站直身体,\"林小姐,我理解你的痛苦,但害死你的人已经得到报应。那些无辜的姑娘和你一样,都是受害者。\"

女鬼的身影忽明忽暗,似乎在进行激烈的内心斗争。慕锦笙趁机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,倒出几粒朱砂在掌心,用血混合后在地上画起符阵。

\"你要做什么?\"陌玄低声问。

\"通灵术。\"慕锦笙的声音很轻,\"直接连接她的记忆,找出化解怨气的关键。\"

陌玄皱眉:\"太危险了!你现在的状态—\"

\"没时间了。\"慕锦笙已经画完最后一笔,\"月过中天,她的怨气会越来越强。帮我护法。\"

不等陌玄反对,慕锦笙已经盘坐在符阵中央,双手结印,闭上眼睛开始念咒。符阵亮起红光,将他和女鬼连接在一起。霎时间,慕锦笙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,脸上浮现痛苦的神色。

陌玄握紧剑柄,警惕地注视着四周。通灵术是最危险的法术之一,施术者会完全沉浸在被通灵者的记忆中,稍有不慎就会精神崩溃。

慕锦笙的意识坠入了一片黑暗。他感觉自己被关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,呼吸困难,四周全是木头的味道。棺材!他意识到自己正在体验林婉君被活埋时的感受。

绝望、恐惧、愤怒……种种情绪如潮水般涌来。慕锦笙几乎要窒息了,就在这时,他\"看\"到了一段记忆——年幼的林婉君偷偷跑到祠堂,给一个饿晕的小乞丐送食物。那小乞丐抬起头,赫然是小时候的慕锦笙!

慕锦笙猛然惊醒,通灵连接中断。他大口喘着气,冷汗浸透了衣衫。女鬼——林婉君也愣住了,她飘到慕锦笙面前,惨白的脸上浮现一丝困惑。

「你……是那个小乞丐?」

慕锦笙点点头,声音沙哑:\"那年冬天,我差点饿死在你们村口。是你偷偷给我送了一个月的饭,我才活下来。\"

林婉君的怨气突然减弱了许多:「原来是你……」她的声音变得柔和,「你长大了……」

陌玄看着这一幕,若有所思地放下剑。

慕锦笙艰难地站起身:\"婉君姐,你还记得当时对我说的话吗?你说'活着就有希望'。\"他向前一步,尽管脸色苍白如纸,眼神却异常坚定,\"现在我把这句话还给你。放下仇恨,转世投胎吧。那些害你的人已经在地狱受罚,而那些无辜的姑娘,她们和你一样值得好好活着。\"

林婉君的身影开始闪烁,嫁衣的颜色渐渐褪去,露出了原本清秀的少女面容。她眼中的怨气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泪水。

「我……我只是太害怕了……」她的声音像个迷路的孩子,「棺材里那么黑……那么冷……」

慕锦笙从怀中取出一张往生符:\"让我送你一程吧。来世……一定会幸福的。\"

林婉君看着慕锦笙,轻轻点头。慕锦笙点燃往生符,柔和的金光笼罩了女鬼的身影。在光芒中,她的嫁衣变成了普通的衣裙,脸上的死气也消失了,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十六岁少女。

「谢谢……」这是她消失前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
金光散去,地上的红绣鞋也化为了灰烬。慕锦笙长舒一口气,随即双腿一软,向前栽去。陌玄一个箭步上前接住他,发现他已经陷入昏迷,嘴角还挂着血迹。

\"不要命的小方士……\"陌玄低声责备,却动作轻柔地将他抱到床上。

他解开慕锦笙的衣襟,不禁倒吸一口冷气——少年单薄的胸膛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痕,有些已经结痂,有些还是新鲜的伤口。最触目惊心的是心口处一道长长的疤痕,像是被利器所伤,几乎致命。

陌玄的指尖轻轻拂过那道疤痕,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。他取来热水,小心地为慕锦笙擦拭身上的血迹,然后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,倒出一粒散发着清香的丹药。

\"张嘴。\"他轻声命令,尽管知道慕锦笙听不见。

昏迷中的慕锦笙却微微张开苍白的唇,仿佛潜意识里信任着这个声音。陌玄将丹药放入他口中,然后单手结印,点在慕锦笙的眉心,将一缕精纯的灵力渡入他体内。

慕锦笙的眉头渐渐舒展,呼吸也变得平稳。陌玄坐在床边,静静地看着他。月光透过窗棂,在少年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
\"找到你了……\"陌玄低语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,\"这次,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承受了。\"

窗外,一只红眼睛的乌鸦无声地落在树枝上,注视着房间里的两人,然后振翅飞向黑暗的夜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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