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朕,受命于天,承祚于危难。自登基始,夙夜忧叹,唯恐负先帝之托,负万民之望!今日之事,非朕所愿见,然毒疮不剜,终成大患!腐肉不除,新肌难生!”夏紫月的语气陡然转厉,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,“自今日起,大楚上下,当以此为鉴!整肃纲纪,涤荡污浊!还天地以朗朗乾坤!还百姓以昭昭日月!若再有以身试法、蠹国害民者——”
她停顿了一下,声音如同万载玄冰,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:
“朕,不惜做一回刮骨疗毒的‘牝鸡’!定让其知晓,何谓‘女帝之怒’!何为‘国法如炉’!”
“万岁!万岁!万万岁!”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再次席卷太庙!这一次,带着更多的敬畏、更多的震撼、更多的臣服!女帝的雷霆手段和肃贪决心,已深深烙印在每一个人心头。
夜色更深,灵泉灯的光芒在太庙的琉璃瓦上流淌。
夏紫月步出大殿,萧景容紧随其后。霜儿和泉儿被女官牵着,已经有些困倦地揉着眼睛。
“娘亲…”霜儿软软地唤了一声,伸出小手。
夏紫月俯身,将女儿抱起。小家伙温软的身体依偎着她,带着奶香。她另一只手,也牵住了泉儿有些微凉的小手。萧景容自然地站在她身侧,高大的身影将他们母子三人笼罩在一种无声的守护之中。
“累了?”夏紫月低声问怀里的霜儿,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,与方才殿中的雷霆女帝判若两人。
霜儿把小脑袋埋在母亲颈窝,蹭了蹭,声音闷闷的:“光傀…要能量…霜儿困困…”操控那些精密的光点造物,对她的精神力消耗极大。
泉儿也仰起小脸,带着点小骄傲:“泉儿…帮娘亲…抓坏蛋!”他指的是熔开门环发现残片的事。
夏紫月的心瞬间软成一汪春水。她亲了亲霜儿光洁的额头,又揉了揉泉儿柔软的头发:“嗯,霜儿和泉儿,都是娘亲最棒的小帮手。累坏了,回去好好歇着。”
她抱着女儿,牵着儿子,在萧景容的陪伴下,沿着被灵泉灯照亮的宫道,缓缓向深宫走去。月光和灯光交织,在他们身后拖出长长的、依偎在一起的影子。远处,玄甲禁军调动时整齐沉重的脚步声隐隐传来,如同大楚王朝正在加速的心跳。
宫道幽深,夜风带来远处莲池的淡淡荷香。霜儿在母亲温暖安稳的怀抱里,呼吸渐渐均匀绵长,沉沉睡去。泉儿也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,眼皮开始打架,却还强撑着,小手紧紧抓着母亲的手指。
“今日…辛苦你了。”夏紫月的声音在寂静的宫道上响起,是对身侧的萧景容说的。雷霆手段的背后,离不开他掌控的玄甲禁军迅疾如风的执行力。封锁府邸,缉拿要犯,每一步都踩在点上。
萧景容侧头看她。月光勾勒着她略显疲惫却依旧清丽坚毅的侧脸,怀中抱着沉睡的女儿,手中牵着困倦的儿子。褪去女帝的威严,此刻的她,只是一个竭力守护着幼子、又不得不扛起万里江山的母亲。他心头涌起难以言喻的怜惜与敬重。
“分内之事。”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安稳,“只是…刮骨疗毒,痛彻骨髓。接下来,朝堂必有震荡。”他指的是王太傅和吴尚书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反扑。
“痛?”夏紫月嘴角勾起一丝极淡、却冰寒刺骨的弧度,目光投向深宫的重重殿宇,仿佛穿透了高墙,看到了更远的地方,“痛,总好过烂透了无药可救。朕既坐在这位置上,这刮骨刀,就得握稳了。”她顿了顿,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,“正好借此机会,把那些附着在大楚肌体上吸血的蛀虫,连根拔起!吏治,是该用重典的时候了。”
萧景容默默点头,知道她心中已有更深的整顿计划。他目光落在她略显单薄的肩头:“陛下也需保重。霜儿泉儿,还需母亲。”
提到孩子,夏紫月冷硬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。她低头,看着霜儿恬静的睡颜,又紧了紧握着泉儿的手。小家伙终于撑不住,小脑袋一点一点,也迷迷糊糊地靠在了萧景容的腿侧。
“是啊,他们还小。”夏紫月的声音轻得像叹息,带着无限的眷恋与责任,“所以,这江山,朕得更稳地替他们守着。守到…海晏河清,守到他们能真正无忧无虑的那一天。”她抬头,望向被宫墙切割出的那片深邃星空,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辽远,“快了。等这场风暴过去…大楚,会不一样的。”
萧景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。夜幕沉沉,太庙方向的灵泉灯光已渐次熄灭,但更远处,宫苑深处,属于女帝日常理政的紫宸殿方向,依旧灯火通明,如同暗夜中永不熄灭的灯塔。他伸出手,轻轻扶住有些打晃的泉儿,低沉而郑重地应道:
“会的。臣,愿为陛下手中利刃,为这海晏河清,劈开一切荆棘。”
月光如水,静静流淌在寂静的宫道上,将相携而行的一家四口的身影,温柔地拉长。前方是深不可测的宫闱与朝堂的风暴,身后是渐渐平息的太庙喧嚣。而怀中沉睡的稚子,掌心紧握的小手,身侧沉默而坚实的守护,便是这位女帝披荆斩棘、涤荡乾坤时,心底最温暖的锚点,与永不熄灭的灯火。
暮色如打翻的砚台,沉甸甸地浸染着上书房雕花的窗棂。空气里,昂贵的灵泉墨香几乎被一股更浓烈的焦糊味盖过——那是太傅王伯安岌岌可危的理智在燃烧。他枯枝般的手死死攥着祖传的象牙戒尺,指节惨白,花白的山羊胡子一翘一翘,如同暴风雨里挣扎的破帆。
“反了!统统反了!”他喉咙里滚出破风箱似的咆哮,浑浊老眼扫过狼藉的考场,几乎滴出血来。
二十四张紫檀小案几后,蹲着一群粉雕玉琢的奶团子。四岁的霜儿正偷偷摸摸收回小胖手,指尖残留的微光还未散尽——方才,就是这点点荧光,在太傅王伯安那颗锃亮的脑门上,灵巧地编织出一顶颤巍巍、流光溢彩的“监考崩溃”发型,几缕滑稽的“发丝”还随着老头暴怒的喘息上下弹跳。她旁边,同胞弟弟泉儿一脸无辜,慢吞吞地用沾满墨汁的小指头,在太傅拍在案上的戒尺侧面,一笔一划留下歪扭却清晰的字迹:“不、如、画、画”。
地上更是一片灾难。翡翠赌票、揉成团的桑皮纸、摔开的《贪官语录》、还有三皇子袖管里掉出来的那个空瘪的痔疮药膏瓷盒,混着泼洒的墨汁,铺陈出一幅荒诞的朝堂浮世绘。尤其刺眼的,是散落一地的公文残页,上面“兵符”“调令”的字样墨迹犹新,却被不知哪个娃娃的胖脚丫踩上了乌黑的小梅花印。
造成这一切的“元凶”之一——那只通体流转着淡蓝金属光泽的机关雀“璇玑”,此刻正蔫头耷脑地缩在霜儿的笔架上,小小的脑袋埋在翅膀下,偶尔偷瞄一眼暴跳如雷的老太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