工地上,楼体外面的活儿,都已经完工,现在室内还有些活儿没有收尾。
九光拿起那张皱巴巴的报纸,看到报纸最后一页,最后一角,写着“公告”两个大字,下面写着陈静安起诉九光离婚,11月25日开庭——
九光恼羞成怒,但又不想让大姐夫看出来,就把报纸往桌子上一丢,说:“我不会去的。”
大姐夫生气地说:“你懂不懂法?你不去法院就不判了?你不去,更趁了陈静安的意,你不去,法院就会缺席审理。
“到时候,人家把你的家产都判给陈静安,你不抓瞎了?”
九光说:“判啥,我也不认!”
大姐夫说:“你真不懂法呀!你不懂法,还敢包工程?前些天工地的人命案子,不就是因为你不懂法,出的事吗?”
九光说:“大姐夫,事情都过去了,你还训我呀?”
姐夫说:“你也不吸取教训呢!当时你招人来的时候,我告没告诉你,让你跟工人签协议?
“你左耳听右耳冒,全没把我的话当回事,都当耳旁风。咋样?最后出事了吧?”
姐夫训斥九光,九光不敢顶撞姐夫,他还指着姐夫单位明年再盖楼,他还能承包工程。
姐夫说:“你呀,就吃亏在上学上的少,念书念得少,你要是多读点书,这些事情都不会出。
“你要是多读点书,和静安也有共同语言,不至于到离婚这个地步。”
九光心里不服气,他和静安的婚姻,就是揍静安揍得轻,要是把静安的腿打折,她就没法跑出去丢他的人。
姐夫说:“你知道吗,搞工程看着挣钱,要是整不好,会赔钱的!”
姐夫见九光心不在焉,就用手点了点桌上的报纸,说:“要是不想离婚,就赶在这个日子之前,赶紧找到静安,让她撤诉。
“没找到静安,这个日子你就一定到场,否则,法院判了,你想改,可来不及了。”
姐夫说完就走了。九光越想这件事越憋气,伸手把桌上的报纸扯得稀碎。
门又开了,九光以为是老舅,不高兴地说:“没见我忙吗?现在我手里也没钱,你就别来烦我了。”
进来的人,却说:“九哥,是我,我,又怀孕了。”
进来的人是小茹。九光一见小茹,气不打一处来,说:“你咋这么容易怀孕呢?以后不能碰你了。”
小茹委屈地说:“让你戴上你不戴,我有啥办法,又不是我愿意怀孕的。”
九光说:“不是说,吃药好使吗?”
小茹生气地说:“吃药我不是吐吗?我一天天地难受死了,你到底啥时候离婚呢?这都11月份了,你不是说到年底离婚吗?咋还不离呢?”
九光说:“我哪天都想离,可我老婆不离我有啥办法?我就等着工程款下来,给我老婆点钱打发她走。”
九光出去打水,小茹看到地上撕碎的报纸,上面好像有“九光”两个字,小茹弯腰捡起报纸,把几片撕碎的报纸拼凑到一起。
她看明白了,上面写着“陈静安起诉周九光离婚,11月25日开庭,这些字样。
九光拎着一壶水走进来,迎面,一把报纸碎屑砸到他的脸上。
小茹伸手挠了九光一把,说:“你骗我,我大姐说的都是真的,你根本就没想离婚,是你媳妇要起诉你离婚,你还不离——”
九光被小茹识破,他心情烦躁,又被小茹在脸上挠了一把,他恼羞成怒,给了小茹两耳光。
小茹像不认识九光了,说:“你骗了我,还打我,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,周九光你就等着坐牢吧,我会告你的,告你强迫我!”
九光冷笑着说:“咱俩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,你住着我租的房子,我是强迫你?谁吗信呢?你告去吧!
“我还要告你呢,你跟我这么长时间,骗了我多少钱,你都给我吐出来!”
小茹气急了,说:“你给我的钱,还想要回去?”
九光说:“你告我,我就跟你要账,咱们好好算算吧!”
——
在新庙镇的静安,每天都思念冬儿,思念家乡,又要防备九光,防备旅店里的客人,每天都活得很挣扎,很焦灼。
以前,在家的时候,静安觉得这里不好,那里不好,什么地方都能挑剔出毛病,甚至连家乡那条江,老坎子码头,她也有怨言——
觉得江水太浑浊,江面上的船只太少,江上的鸟太脏,不是电影上洁白的海鸥——
可是离开家乡之后,尤其冬儿不在身边,静安寂寞得发疯,想念女儿,思念家乡那条江。
每次坐在江边,涛涛的江水,就把她无尽的烦恼带走了。
还有横跨两岸的江桥,江桥上轰隆隆驶过的绿皮火车,那是静安青年时期的记忆——
到了陌生的城市,这些记忆都没有了,就好像静安的前半生不见了,静安悬空在27岁,27岁以前的岁月在一点点的消亡,没有痕迹。
她就像一只没有腿的鸟,跑不动,飞不起来,只能坐在铁轨上,望着太阳和坡下的小镇发呆。
她也想给李宏伟打电话,可打电话又能有什么用?安慰静安几句,或者,静安跟他借钱?她张不开这个嘴。
她也不想把自己的行踪告诉李宏伟。李宏伟知道,葛涛就有可能知道。
葛涛知道,就可能无意中透露给九光。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。
还有,听说李宏伟要离婚,她就更不想跟李宏伟扯上关系,否则,田小雨不是个省油的灯,也会缠着她不放。
这天晚上,静安实在忍受不了思念冬儿的苦,她去了到电话亭,给母亲的裁缝店打电话。
电话一响,母亲就接起电话问道:“是静安吗?”
母亲是不是天天都在等待她的电话。静安感到愧疚,对不起母亲。
静安说:“妈,是我——”
母亲连忙问:“你在哪儿?过得好吗?”
静安说:“旁边有人吗?”
母亲说:“说吧,没事儿,就我自己,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,以后无论在哪儿,都要先给我来个电话。”
静安说:“妈,这些天,你有没有见过冬儿?”
母亲说:“别提了,那个犊子前两天骑着摩托带着冬儿来了,那么冷的天,他用摩托驮着冬儿。他还跟我说,要你马上回来,要是不回来,他要告你。”
静安一惊,连忙问:“他告我啥呀?”
母亲说:“他告你拐跑了孩子,还要赔偿他什么损失费,反正,你别听他瞎白话,他就是吓唬你呢。”
静安连忙问:“妈,冬儿咋样?”
母亲声音低沉下来,说:“这孩子太可怜了,到这儿之后,我要抱她,她不敢让我抱,要回头先看她爸爸,她爸爸点头了,她才敢让我抱着。”
静安想到女儿乖巧可怜的模样,无声地落泪。
母亲说:“后来,我抱着冬儿到旁边的小铺买饼干,冬儿就搂紧我的脖子,说,妈妈在哪儿,妈妈在哪儿,我这眼泪就下来了——”
静安已经哭得泣不成声。
母亲也落泪了,说:“安儿啊,你们呢,两口子打架闹离婚,拿孩子搓来搓去,孩子不懂事啊,她懂什么呀,就会哭。”
静安说:“妈,还没到离婚的日子呢,我还得等半个月多月。”
母亲忽然说:“这回我支持你,离吧,九光那个犊子不是个东西,你离了之后,别回安城了,否则他也会缠着你不放。”
静安说:“妈,你觉得我离婚,能不能要回冬儿的抚养权?”
母亲说:“你听妈一句话吧,冬儿别要了,那九光无赖的模样,我算看透了,我都后悔前两天借给他钱。
“他就是拿孩子要挟你,你要是想要孩子,这个婚呢,你没个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