巨树林深处的雾气里,藏着比奇行种更麻烦的东西。
李破的靴底碾过第几只巨人的断指时,终于发现不对劲——这些巨人的后颈没有“弱点”,火焰烧进去,只会冒起绿烟,很快又能愈合。
“操,这是啥玩意儿?”他啐掉嘴里的草茎,掌心的火焰凝成长刀,劈向最近的巨人咽喉。刀刃穿过脖颈,却像劈在棉花上,连道白痕都没留下。
艾伦的刀刃也卡在了巨人的肩胛骨里,绿色的血液顺着刀刃往上爬,竟在腐蚀金属:“它们不是普通巨人!是被改造过的!”
雾气里传来冷笑,像有人用指甲刮过铁皮。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从树后走出,手里把玩着个金属罐子,里面装着绿色的液体:“这是‘执念’的结晶,用人类的恐惧和绝望喂大的,烧不尽,砍不死。”
李破的瞳孔骤然收缩。他认出男人身上的波动——和维度枢纽里那些“规则褶皱”同源,是被扭曲的活气,靠吞噬他人的执念存活。
“你把活人变成了这鬼东西?”他的声音发沉,火焰在周身暴涨,把雾气都烧得翻滚起来,“连老子都觉得恶心。”
“恶心?”男人笑了,打开金属罐,绿色液体滴在地上,立刻长出藤蔓般的肉芽,“你以为自己在守护什么?这些士兵、这些平民,他们的恐惧早就成了巨人的养料,你烧得再凶,也烧不尽他们心里的‘怕’。”
话音刚落,最边上的新兵突然尖叫起来——他看见巨人的脸变成了自己妹妹的模样,手里还举着个破布娃娃。新兵的刀刃掉在地上,整个人僵在原地,任由巨人的手掌拍过来。
“别看!”李破猛地扑过去,用后背挡住那一掌。骨头碎裂的声音在雾气里格外清晰,他却咬着牙没哼一声,反手将火焰按在巨人脸上。
这次的火焰带着滚烫的戾气,不是为了破坏,是为了“打碎幻象”。绿色的脸在火焰里扭曲、融化,露出巨人原本丑陋的模样。新兵这才回过神,抱着头蹲在地上发抖。
“看到了吗?”黑衣男人的声音像毒蛇,“只要有恐惧,它们就永远存在。你烧一个,我能再造十个。”
李破扶着树站起来,后背的伤口在冒烟,却有更烈的火在他眼里烧起来。他想起维度枢纽的日子——那时有个活气总说“绝望是烧不尽的”,他不信,非要烧,结果把自己也烧得遍体鳞伤。
“是烧不尽。”他突然笑了,咳出一口血沫,“但老子能烧得比你造得快。”
火焰突然从他掌心炸开,不是分散的火苗,而是凝成一根笔直的火柱,像把刺穿雾气的长矛。火柱穿过三个巨人的胸膛,在地上烧出条深沟,把黑衣男人和他们隔开。
“艾伦!带他们走!”李破吼道,声音里带着血腥味,“我把这孙子的‘养料罐’烧了!”
艾伦看着他后背的伤口,刚想说“一起走”,却被李破的眼神钉在原地——那里面有不容置疑的决绝,像野火在说“这片枯草该烧,你们得活着看新草长出来”。
士兵们架着发抖的新兵撤退时,李破正把黑衣男人逼到巨树顶端。绿色的肉芽从男人的皮肤里钻出来,像在和巨人共享身体:“你以为杀了我就行?城里还有更多‘罐子’,只要有人怕,巨人就永远杀不完!”
“老子知道。”李破的火焰顺着树干往上爬,把肉芽烧得滋滋作响,“但老子也知道,怕久了,就会有人想‘不怕’。”
他想起那个递饼干的新兵,想起烤野味时老兵递来的酒,想起艾伦眼里“要把巨人赶尽杀绝”的光——那些都不是恐惧,是能压住“怕”的东西,像埋在灰烬里的火星,只要有一点风,就能燎原。
火柱突然收紧,将黑衣男人和他手里的罐子一起裹住。男人在火焰里尖叫,绿色的液体溅出来,却被更高的火苗吞噬:“你烧不死执念!永远烧不死!”
“我烧的是你这坨利用执念的垃圾。”李破看着火焰里逐渐融化的身影,声音很平静,“至于执念——好的执念,该留着,让它长成能扛事的样子。”
火焰熄灭时,巨树的顶端只剩下一截焦黑的树干。李破从树上跳下来,后背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,却在落地时,故意用火焰在地上烧出个箭头,指向艾伦他们撤退的方向。
他没立刻跟上,而是绕到刚才新兵被吓住的地方,捡起那个掉在地上的破布娃娃。娃娃的脸被踩烂了,他却用火焰小心地把破口燎了燎,让边缘不再散开,像在给它做个简陋的“包扎”。
“怕归怕,别丢了念想。”他对着破布娃娃嘟囔,把它塞进怀里——就像当年在维度枢纽,把李寂掉的灰叶捡起来一样,明明嘴上说“麻烦”,却攥得很紧。
追上队伍时,天已经亮了。艾伦看见他怀里露出的布娃娃角,没多问,只是把自己的披风递过来:“披上,伤口别沾灰。”
李破刚想拒绝,却闻到披风上有篝火的味道,像昨晚大家围坐时的烟火气。他别扭地接过披上,把布娃娃往怀里塞了塞:“下次再遇到那孙子的同党,老子把他们的‘罐子’全烧了,做成烟灰缸。”
士兵们笑起来,没人再觉得他是个只会烧东西的疯子。他们知道,这个红衣服的怪人,会把该烧的烧干净,把该留的护周全——哪怕背上的伤口还在冒烟,怀里还揣着个破布娃娃。
远处的城墙已经能看见轮廓,却在晨光里显得有些单薄。李破看着那道墙,突然觉得它像个巨大的“罐子”,里面装着太多“怕”,也藏着太多没说出口的“想冲出去”。
“迟早有一天。”他摸了摸怀里的布娃娃,掌心的火焰轻轻跳动,“老子要把墙外面的巨人全烧了,让你们能随便往外跑,不用再怕谁。”
这话说得像句狂言,却没人觉得是吹牛。因为他们见过这团火焰的样子——烧得毁敌人,护得住同伴,还能在灰烬里,小心地护住一个破布娃娃。
李破的冒险还长着呢。而这燃烧的世界,有的是“该烧”和“该留”的东西,等着他去分辨。
退回城墙的那天,李破的披风上沾了半片巨人的指甲,他却没像往常一样用火焰烧掉——那是撤退时,为了护一个掉队的孩子,被巨人刮到的。孩子的母亲塞给他块红糖,说“能补气血”,他捏在手里,糖块化了一半,黏在掌心,像块化不开的暖。
城墙下的临时营地挤满了人,哭喊声、咳嗽声、铁器碰撞声混在一起,像锅煮沸的乱粥。李破靠在墙角抽烟,看着艾伦被长官叫去谈话,背影挺得笔直,像柄没出鞘的刀。
“听说了吗?总部要搞‘壁外调查计划’,要选最能打的去。”旁边两个士兵在嚼舌根,“那火焰怪人肯定要去,他烧巨人跟烧柴火似的。”
李破没抬头,只是把烟头摁在地上,用脚碾了碾。掌心的红糖渍还在,他突然想起黑衣男人说的“恐惧是养料”——这些挤在城墙里的人,怕的哪是巨人,是“永远走不出去”的绝望。
傍晚,艾伦找到他时,手里拿着张地图,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几个巨人聚集的区域。“下周要去这几个地方清剿,为调查计划开路。”他的指尖敲了敲最危险的那个点,“这里有只‘铠甲巨人’,刀砍不动,炮打不穿。”
李破的眼睛亮了亮,像看到了有趣的玩具:“刀砍不动?那正好,试试老子的火。”
“别冲动。”艾伦按住他的手,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,“那家伙会硬化皮肤,你的火未必能烧穿。我们得先找到他的弱点。”
“弱点?”李破嗤笑一声,却没甩开他的手,“老子的火,就是最大的弱点。”话虽这么说,他却把地图拉到自己面前,用指尖戳了戳铠甲巨人的位置,“这里地势低,要是把周围的树烧了,他就没地方躲了。”
艾伦看着他认真研究地图的样子,突然笑了。这个昨天还在抱怨“计划太麻烦”的人,已经在琢磨怎么打配合了——火焰的棱角,好像被磨得柔和了些。
出发前夜,李破被孩子的哭声吵醒。他走出帐篷,看见白天那个被他救下的孩子,正蹲在篝火旁,对着一块木头画画,画的是个红衣服的人,手里举着团火,旁边写着歪歪扭扭的“守护神”。
“画得真丑。”李破走过去,用指尖蘸了点火星,在画里人的脚下烧出朵小花,“加个这个,好看点。”
孩子吓了一跳,看到是他,又笑起来,把木头递给他:“送给你!我妈妈说,你是保护我们的人。”
李破捏着那块木头,边缘被孩子的小手磨得很光滑。他突然想起维度枢纽的茶苗,李寂总说“每个活气都该有个念想”——这孩子的念想是块画着火焰的木头,那自己的呢?
“等着。”他把木头塞进怀里,拍了拍孩子的头,“下周回来,老子给你烧个巨人形状的木雕,比这个好看一百倍。”
孩子使劲点头,眼里的光比篝火还亮。
清剿行动比预想的更凶险。铠甲巨人果然像艾伦说的那样,皮肤硬得像铁块,李破的火焰烧在它身上,只能留下淡淡的焦痕。更麻烦的是,它身边还跟着几只被改造过的巨人,后颈藏在铠甲里,根本砍不到。
“分散它的注意力!”艾伦大吼着变身成巨人,用身体去撞铠甲巨人的膝盖。
李破趁机绕到巨人背后,火焰在掌心凝成锥子,拼命往铠甲的缝隙里钻。汗水混着血珠滴在地上,他咬着牙骂:“操你娘的,给老子开个缝!”
铠甲巨人突然转身,一拳砸在李破刚才站的地方,地面炸出个大坑。李破的胳膊被碎石擦伤,血流到手里,把那块木头濡湿了——上面孩子画的“火焰”,正好对着他的掌心。
“不能输。”他突然低骂一声,不是怕疼,是想起了那个孩子的眼神,想起自己说要带木雕回去。
火焰突然暴涨,不再是单纯的高温,而是带着股执拗的劲,顺着铠甲的纹路往里渗。就像当年在维度枢纽,他为了护住李寂的茶苗,硬是用火焰在规则壁垒上烧出个洞——只要心里有“不能输”的念想,再硬的东西也能烧出缝。
“就是现在!”他吼道,火焰在铠甲巨人的后颈烧出个小口子,虽然很快又要愈合,却足够了。
艾伦的刀刃像道闪电,精准地刺入那个口子。铠甲巨人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,身体开始崩溃,绿色的血液喷溅而出,却被李破用火焰挡住,没伤到周围的士兵。
清剿结束时,李破坐在地上喘气,胳膊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,却咧着嘴笑——他在铠甲巨人的残骸里,找到块还算完整的金属片,正好能刻木雕。
艾伦走过来,扔给他一壶水:“刚才那下够狠,跟拼命似的。”
“老子答应了人,要带木雕回去。”李破灌了口水,把金属片揣进怀里,上面还沾着绿色的血,他却没嫌脏,“答应的事,不能不算数。”
回程的路上,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李破走在最前面,红衣在余晖里像团跳动的火,怀里的金属片硌着肋骨,却让他觉得踏实——就像揣着个没说出口的约定,比任何“破坏”都有力量。
快到城墙时,他突然停下脚步,用指尖的火焰在地上烧出个大大的箭头,指向远方:“总有一天,这箭头指的地方,再也不会有巨人。”
艾伦看着他的背影,突然觉得这团火焰不再只是“破坏”的代名词。它能烧尽敌人,能护住同伴,还能在心里,牢牢记住一个对孩子的约定——这或许就是李破独有的“共生”:用自己的方式,守住那些值得守住的人。
城墙下的孩子还在等,篝火旁的木头画被风吹得摇晃,像在盼着红衣服的人回来。而李破的口袋里,那块金属片正被体温焐热,等着被刻成约定的样子。
他的冒险还在继续,而这燃烧的世界里,值得“烧”和“守”的东西,越来越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