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孩子们去哪儿了?!”
鸽翅紧张的叫喊声将虎心从小睡中惊醒,他睁开眼,看见她疯狂地在集会场巢穴中四下搜寻。刚睡醒的她皮毛仍然乱糟糟的。“小扑!小影!小光!你们躲到哪儿去了!”
“他们还小得很,不可能自己爬到巢穴出口去。”虎心有些恼火地抬起头,他不想被这样毫无必要的干扰叫醒,“他们大概只是又在玩儿捉迷藏而已。”
虎心和鸽翅在午后的一束阳光中打了个盹,他们在睡前刚刚饱餐了一顿两脚兽的残羹。此时,巢穴外的天空已经染上了粉色,暮光悄然降临了。
鸽翅瞪圆了眼睛看着他:“不,他们已经能跳到平台上了!我昨天还抓到他们三个在巢穴入口边嗅来嗅去。”
虎心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。孩子们已经长得这么高了吗?现在距离两脚兽们拆走陷阱也只过了几天而已。狐狸被捉走后,迷雾和她的伙伴们都返回了他们的旧营地,集会场的生活又回归了往日的轻松氛围。
“炽焰!”鸽翅穿过巢穴,跑向了正在从枝干上摘药草叶片的姜白色幼崽,“你看到我的孩子们了吗?”
炽焰抬起头。“抱歉,”他吐出嘴里的一小片叶子,回答道,“我一直在忙,没有注意到他们。”
“暴烈,手套,”那两只猫正躺在巢穴的另一边,“你们看到我的孩子了吗?”
暴烈一跃而起:“他们跑丢了吗?”
“我到处都找不到他们!”
手套向巢穴入口望了一眼:“你们出去找过了吗?”
虎心看到鸽翅的毛奓了起来。他快步赶到她的身边:“我们出去看看吧。”
“你们需要帮助吗?”肉桂从她那位于一堆两脚兽杂物下的窝里爬了出来。
“我也去帮你们找吧。”杂鱼放下一根啃了一半的骨头,向他们走来。
“万一他们不小心跑到雷鬼路上怎么办?”鸽翅焦躁得团团转。
“他们都聪明着呢。”杂鱼跳上了洞穴入口。
肉桂也跟着黑白相间的公猫跳了上去。“我闻到他们的气味了。”她说道,“居然没有猫发现他们跑出去了,这可真让我意外。”
杂鱼已经钻出了入口孔隙:“他们估计是一直等到没有猫注意时才溜走的。”
“不,我看到他们出去了。”羽毛——那只病弱的白色母猫——从她的窝边探出了头,“但我不知道你们不让幼崽外出。”
虎心的动作停顿了一下。他确实从来没和幼崽说过他们不可以外出。他一直觉得他们都还很小,不可能自己爬到巢穴入口那么高的地方去。他看了鸽翅一眼:“你和他们说过不可以在我们不在的时候离开巢穴吗?”
鸽翅眨了眨眼:“你没说过吗?”
虎心内疚得竖起了毛:“我应该早点儿和他们说的。”他气愤于自己竟然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,也气愤于他们一家仍然被困在城市里。他本不需要向幼崽们解释如此显而易见的规定。在族群里,所有的幼崽都不可以离开营地,而且每只族群猫都知道这个规矩。很少有幼崽敢挑战这条守则,因为他们知道一旦触犯规则,他们的学徒仪式就有可能被罚推后一整个月。
“我们必须把他们找回来。”鸽翅从他身旁挤过,跳上了巢穴入口。虎心也赶紧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。
他们总不可能闲逛到树篱另一边去,对吧?
虎心一边挤出巢穴一边安慰自己。草叶上挂着沉重的露水,无云的天空预示了今夜将会降温。这些露水不久就会被冻结。鸽翅已经冲到石板之间嗅闻起来。杂鱼和肉桂去了更远的地方,他们在检查集会场这一侧的草坪边的石头界线。
虎心竖起耳朵,他听见了两脚兽的咕哝声。他抬起头向四周看去。一小群两脚兽正聚集在挨着集会场一端的一块薄石板前,安静地互相交谈。虎心在草丛中搜索着。他的孩子会鼠脑子到故意去接近它们吗?
“我看见他们了!”鸽翅的喊声响起,她显然松了一大口气。虎心顺着她的目光看去,发现小扑、小光和小影正像椋鸟一样蹲在草坪边缘的一棵树上。鸽翅大步向他们跑去。
虎心也追上了她。“谢谢你们!”他冲杂鱼和肉桂喊了一句,他俩也转过头来,“我们两个就能把孩子们接下树了。”
肉桂有些焦虑地看了看那群聚在一起的两脚兽:“需要我们帮忙吸引它们的注意吗?”
“不用了。”虎心放慢了脚步,“我想你和杂鱼最好还是先回集会场去。如果让两脚兽看见太多的猫,它们也许会把那些陷阱重新放回来。”
肉桂点了点头,她甩甩尾巴叫回了杂鱼。他们绕开两脚兽,返回了巢穴入口。
“你们跑到这上面干什么?”鸽翅仰头问道。
小扑低下头,看到虎心也来到了鸽翅身边,她突然欢快地咕噜起来:“快看我们!我们都是自己爬上来的!”
虎心朝兴奋的幼崽皱起了眉头:“你们有考虑过该怎么下树吗?”
小扑朝地面看了一眼,表情顿时失落了起来。她拱了拱小光:“看!”她的姐妹在树枝上晃了晃。小光还在出神地望着两脚兽们的方向。小扑又推了她一把:“鸽翅和虎心都在下面呢!”
小光低下头,看见树下的父母,她的眼睛亮了起来:“我们在看两脚兽!”
小影也扒着树干的边缘低头看了看,见到虎心严厉的目光,他眼中闪过一丝内疚:“我们原本没打算在外面玩儿这么久的,但小扑说那些两脚兽的行为非常奇怪。”
“它们在地上挖了个洞,然后往洞里放了个东西。”小扑兴奋地告诉他们,“你觉得它们藏的是什么东西?它看起来好大。也许两脚兽想要保护这个特别的东西安全度过冰寒期。”
“是秃叶季!”虎心生气地纠正她。小扑说起话来竟然像流浪猫一样。
小光兴奋得竖起了毛发:“它们还摘了花,放在洞穴旁边。看起来真好看啊。”
她还没说完,小影就警惕地瞪大了眼睛。一只两脚兽幼崽离开它的族群向他们跑来。
“快点儿!”虎心命令道,“从树上给我下来。我们必须回巢穴去了。”
“但我们在上面躲着很安全啊。”小扑看着那只越跑越近的两脚兽幼崽回答,“你们为什么不跳上来?”
虎心转身面向两脚兽幼崽弓起了后背。他平贴双耳,大声嘶吼起来。
两脚兽幼崽站住了,它的小眼睛里闪动着紧张的光芒。
另一只大两脚兽赶了过来,边跑边伸出前爪小声呼唤。它把它的幼崽拽走了。
虎心扭过头,将视线重新投向小扑,不容置疑地命令道:“我们必须现在就回巢穴去。你难道希望两脚兽们重新设下陷阱来抓我们吗?”
小扑不高兴地皱起了眉:“这不公平。我们一直以来都只能在巢穴里面活动,现在那里所有的两脚兽杂物堆都已经被我们翻过一遍了。我们想看看新的风景。”
鸽翅将前爪搭上树干,担忧地看着小扑顺着树枝走到树的主干旁,准备尾巴朝下滑下来。
“把你的爪子插进树干!”看到小扑突然往下溜了一大截、屁股也撞上了树皮,鸽翅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“我已经插进去了!”小扑气喘吁吁地回答,她像松鼠一样挂在树上,一点儿一点儿地往下挪,每次只移动一个口鼻的距离。
她一挪到鸽翅能碰到的位置,灰毛母猫就叼住她的颈毛,把她放回了地面上。“在这里待着。”鸽翅严肃地说道,然后抬头看向小光,“该你了。”
在鸽翅看着小光下树的同时,虎心怒气冲冲地冲着小扑皱紧了眉头:“你们不能在没有我们看管的情况下离开巢穴。”
小扑不甘心地瞪了回来,她深琥珀色的眼睛睁得圆圆的:“可是,凭什么啊?现在陷阱不是已经不在了吗?”
“那万一两脚兽又决定把它们放回来怎么办?”虎心反问她。
小扑赌气地眯起了眼睛,抗议道:“这不公平!你冲我嚷嚷的唯一原因就是我是第一个下来的猫!第一个下树的猫不应该受到表扬吗,嗯?”她抬头看向小影,他还在树枝上等待小光笨拙地滑下树干,“他还在树上面,你却不去骂他?!”
“我没在骂你们任何一个。”虎心强行咽下了怒意,“我只是想告诉你们,没有鸽翅或者我的陪同,你们不可以到外面玩儿。”
“永远都不行吗?”小扑再次皱起了眉。当鸽翅叼着小光的颈毛把她也放到地面上时,小光尖叫了一声。小扑转过头去,义愤填膺地看向她的姐妹:“虎心说我们再也不能出巢穴玩儿了!”
“永远?”小光的目光惊恐地闪了闪,“这太不公平了!明明其他猫随时都可以外出!”
“我没有说永远!”虎心烦躁得竖起了毛。他很想知道如果这几个孩子在族群中长大,他们会不会还这么爱顶嘴。他十分确信自己小时候从来不会这样和花楸星吵架。
鸽翅仰头看着树冠,小影依然在树枝的拐弯处紧张地踟蹰不定。“你恐怕得爬上去把他叼下来了。”她对虎心说道。
小扑不屑地瞥了她的兄弟一眼:“可怜的小影啊,他可真是只胆小鼠。”
虎心走到树下,将爪子插进树皮,把自己拖上了树,来到与小影平行的高度。他叼起小影的颈毛,把幼崽叼在胸前,小心地顺着树干滑下。
在他踩上地面的同时,小影也跳到了草坪上。“我不需要帮助!”他抖了抖皮毛,“我只是在规划路线罢了,我不想滑得像小光和小扑那样笨手笨脚的!”他生气地瞪着姐妹们。 鸽翅挥了挥尾巴,说道:“来吧。我们回巢穴去。” “我们真的不能再玩儿一会儿吗?”小光恳求道。 鸽翅用鼻子朝着那群两脚兽一指:“只要它们还在那儿就不行。” 小光气哼哼地大步走回了巢穴,小扑追了上去,小影也跟上了他的姐妹们。 鸽翅与虎心对视了一眼。“至少他们相当富有冒险精神。”她突然欢快地晃了晃胡须。 在确认安全之后,虎心松了口气,与伴侣碰了碰鼻尖:“他们迟早会成为优秀的武士的。” “当然。”鸽翅咕噜着向幼崽们走去。 虎心望向草坪,他很想知道他们还要等待多久才能把幼崽带回族群。探索这座巢穴显然已经无法再让他们保持忙碌,然而巢穴外的城市却危机四伏。他们现在更应该在森林里学习老鼠和鼩鼱之间有什么差异,或是辨认每天清晨唤醒他们、每天傍晚催他们入眠的都是哪些鸟儿的叫声。 就在他的思绪越飘越远时,他看见了塔尖。那名医者坐在几块石板之外的地方,出神地看着两脚兽们。在鸽翅领着幼崽们钻进透明墙面旁的孔隙的同时,虎心走向了瘦削的黑色公猫。他矮身藏在一块块石板后,避开两脚兽的目光挪到了塔尖身旁。 “你在这里做什么呢?”他悄声问道。 塔尖目光空洞地看着他。他又陷入幻象了。医者的目光几乎没有在虎心身上聚焦,他慢悠悠地把视线移回了两脚兽群的方向。 虎心挪了挪爪子。他应该给塔尖留出清静的空间吗?但要是那只两脚兽幼崽又开始到处嗅探怎么办?这只公猫就算能发现它,恐怕也将为时已晚。 我得留下来守着他。 塔尖闭上了眼睛,他的身子晃了晃,并自言自语道:“无论幼崽与否……” 虎心的肚子缩紧了。“塔尖?”这只奇怪的猫又梦到了什么? 塔尖睁开眼注视着虎心,仿佛早就料到会看见他:“你来了。” 虎心紧张地颤了颤尾尖:“你梦到了什么?” “梦?”塔尖歪了歪头,似乎仍在迷茫,“我听到了一个声音。一个声音……来自星辰之上……它为你而来。” “星辰?为我而来……?”虎心的毛发开始竖立起来。塔尖在此之前还从没提到过与星星有关的事。这是否意味着星族真的在尝试通过这只怪猫与他建立联系?他是不是本应该在听说塔尖的第一个梦后就动身返回影族? 可我怎么可能那么做?我的孩子…… 焦虑在他的腹中翻滚着。突然,过去在森林中将他淹没、使他窒息的忧虑变成旋涡攫住了他。“他们说了什么?” 塔尖凝视着虎心,他的黄眼似乎突然变得清澈了起来。他的目光闪动了一下,仿佛记起了某些久远的回忆。“我必须让你知道,他需要你。” “谁需要我?”虎心向前倾身,他的呼吸仿佛哽在了喉咙中。 塔尖仿佛没听见他的问话:“阴影正在消散。他已无力聚拢他们。” 惊慌的火花在虎心的皮毛下跳动着。 花楸星! 他的父亲需要他。他确信自己这次的判断,正如他当初坚信自己必须来陪伴鸽翅一样。毫无疑问,星族正在想方设法地联系身在城市的他…… 他们想让我回家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