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古典物理及手工制造第一车间”。
“还有两小时零五分!”一个年轻研究员看着自己终端上同步过来的、来自“求真会”内部泄露的倒计时,声音都在发抖,“他们要动手了!我们来不及了!”
整个车间的气氛,压抑到了极点。
所有人都围在一个工作台前,工作台上,摆放着一个……造型古朴的金属盒子。
它看起来像一个上个世纪的古董音乐盒,黄铜外壳,顶部有一个小小的摇柄。与周围那些充满科幻感的设备格格不入。
这就是他们耗尽了所有心血、赌上了一切的“共鸣信标”。
“音频共鸣模块的最后一块晶片,耦合失败了。”陆川的声音沙哑无比,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那个音乐盒,“它的结构太精密,我们的手工精度,已经到了极限。”
绝望,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。
他们战胜了材料问题,解决了能源问题,却倒在了最后一步。
“不……一定还有办法!”老学者拿起工具,手却抖得无法对准那比发丝还细的接口,“让我再试一次……”
“没用的。”陈凡平静地开口,打断了他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陈凡身上。
“时间不够了。”陈凡没有看任何人,他的目光落在那台失败的音乐盒上。
“所以……我们只能等死吗?”年轻的研究员崩溃地坐倒在地。
陈凡没有回答他。他走上前,从旁边拿起一把最普通的超声波切割刀和一块备用的空白晶片。
在所有人不解的注视下,他关闭了工作台上所有的辅助设备,只留下一盏最基础的照明灯。
然后,他开始动手。
没有设计图,没有辅助光脑,没有微米级的机械臂。
只有一把切割刀,和他的手。
整个车间,只剩下切割刀发出的、微不可闻的“嗡嗡”声。
陆川等人屏住呼吸,他们看着陈凡的手。
那双手,稳定得不像人类,切割、打磨、蚀刻……每一个动作都快得匪夷所思,却又精准到了极致。
那已经不是技术,而是近乎于“道”的本能。
五分钟后。
陈凡放下了切割刀。
他将那块刚刚完成的手工晶片,轻轻地按入了音乐盒的卡槽中。
严丝合缝。
“这……这怎么可能?”老学者冲上前,用放大仪器对准接口,他看到,那块手工晶片的每一个触点,都与模块的接口完美耦合,误差……为零。
“你……到底是谁?”陆川看着陈凡,这个问题,他已经憋了太久。
“一个想听听家乡音乐的旅人。”陈凡说着,伸出手,轻轻握住了音乐盒顶部的摇柄。
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。
他们看着陈凡的动作,心脏提到了嗓子眼。
成败,在此一举。
陈凡缓缓转动了摇柄。
“咔……咔哒……”
古老的发条被一格一格地上紧。
他松开手。
寂静。
一秒,两秒,三秒……
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年轻研究员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,也褪去了。
失败了。
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中,一个音符,毫无征兆地,响了起来。
它不是通过空气,不是通过任何介质。
而是直接在每个人的脑海深处、灵魂之中响起。
那是一段简单、干净的古典吉他旋律,带着一点点温暖的底噪,像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,从一台老旧的收音机里流淌出来。
旋律很普通,甚至有些单调,没有任何力量,没有任何法则波动。
但在听到它的瞬间,陆川这些活了上千年的符文大师,却集体愣住了。
因为这旋律,不属于这个宇宙。
它不符合任何已知的音律法则,它完全是“无理”的,却又和谐得不可思议。
……
虚无的识海深处。
那个化身为“静默协议”,化身为覆盖整个宇宙的冰冷“防火墙”的庞大意志,正在无意识地运转着。
它的职责只有一个:压制一切变量,抹除一切“熵增”,维持梦境的永恒“静默”。
它就是规则,就是天道。
就在这时,一根看不见的、由那段吉他旋律构成的“针”,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梦境数据,轻轻刺入了它的核心。
“防火墙”第一次,对一个外部信号,产生了“识别”之外的反应。
【……无法解析的信号源。】
【……不具备攻击性。】
【……未引起熵值变化。】
【……判定为:无害的、无意义的垃圾数据。】
它的逻辑核心,瞬间得出了结论,准备将其清除。
但是,清除指令,却迟滞了。
因为它最底层的、那个属于“做梦者陈凡”的残存烙印,对这段旋律,产生了一丝无法用逻辑解释的……悸动。
是二十岁生日那天,父亲送给他的那把新手吉他。
是他第一次,磕磕巴巴弹奏完整的曲子。
是那个下午,阳光照在旧书桌上的温度。
“防火墙”无法理解这些,但它“感受”到了一种源于“自我”的、无法抗拒的“熟悉感”。
逻辑和本能,产生了千亿分之一秒的冲突。
这个冲突的结果是……一个“豁免”指令被下达了。
……
“第一车间”外,山谷之中。
以那个小小的音乐盒为中心,一片无形的领域,正在迅速扩张。
“看!我的手!”一个研究员突然举起双手,掌心之中,一团柔和的【净水】符文光芒,正在缓缓亮起。
“灵气!我感觉到灵气了!”
“法则……法则不再是冰冷的石头了!它们……它们活过来了!”
所有人,都冲出了车间。
他们震惊地发现,方圆十公里之内,那股压在每个人心头、让万法寂灭的恐怖压力,消失了。
天空不再是灰蒙蒙的一片,空气中充满了久违的、鲜活的能量。
仿佛暴风雪中,凭空出现了一片风和日丽的晴空。
“神迹……这是真正的神迹!”
“我们得救了!”
陆川的追随者们,在这片法则恢复的“圣域”中,爆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欢呼,他们又哭又笑,有人甚至跪倒在地,亲吻着久违的、能感受到能量流动的土地。
陆川激动得浑身颤抖,他转过头,看向那个创造了这一切的青年。
陈凡,依旧站在工作台前。
他没有看外面的狂欢,也没有看手中的音乐盒。
他只是抬起头,看着那片刚刚恢复“正常”的天空,表情,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凝重。
“院长。”陈凡开口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欢呼。
陆川一愣,快步走到他身边:“怎么了?我们成功了,不是吗?”
“不。”陈凡摇了摇头,“这不是成功。”
他伸手指了指头顶那片方圆十公里的“风眼”。
“这只是那个‘保安’,在听到熟悉的门铃声后,犹豫着从猫眼里看了一眼。”
“而我们,”陈凡的目光变得锐利,“在它看过来的一瞬间,也把我们房子的具体门牌号,清清楚楚地亮给了街对面那个拿着炸药的疯子。”
陆-川脸上的笑容,瞬间凝固。
“传我命令。”陈凡收回目光,语气不带一丝情绪,“所有人,立刻以‘共鸣信标’为核心,构筑最高等级的防御阵法。”
“宴会结束了。”
“真正的客人,要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