诸葛逸风又一阵剧烈的咳嗽,身子剧烈地颤抖着,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。
他用手帕轻轻拭去嘴角咳出的血丝,眼神凝重,缓缓开口说道:“殿下,依目前的形势来看,我们恐怕只能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——放弃前城,集中兵力和精力退守中城。”他的声音虽然因为咳嗽而有些沙哑,但每一个字都说得格外清晰,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。
嬴博华听闻此言,不禁瞪大了眼睛,眼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。
他向前跨了一步,急切地说道:“先生?您说放弃前城?这怎么可以!一旦我们放弃前城的防线,魔族大军必定会长驱直入,如汹涌的潮水般杀进长安。
而且,前城之中还有数万的军队和无辜的百姓啊!如今瘟疫已经在那里肆虐,他们本就身处险境,若我们再弃之不顾,他们必将全部因这可怕的瘟疫而死。
这……这让我如何能忍心,又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悲剧发生?”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痛苦与挣扎,内心在情感与理智之间剧烈地交锋。
诸葛逸风微微抬起头,目光沉稳而坚定地看着嬴博华,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与无奈。
他缓了缓气息,继续说道:“殿下,您先冷静下来听我解释。这瘟疫乃是魔族使用的阴险至极的手段,他们费尽心思引发这场瘟疫,自然深知其厉害,自己也对这片染疫之地忌惮三分,短期内不敢轻易踏入。
自古以来,面对如此凶猛且传播迅速的瘟疫,为了防止其如野火般大规模扩散,进而吞噬整个长安,乃至危及大宁的根基,最为有效的办法便是实施隔离之策。
我们退守中城,迅速阻断瘟疫继续蔓延的路径,虽然这意味着前城的百姓和将士们将陷入几乎必死的绝境,但从整个长安和大宁的大局来看,却能最大程度地保住中城和后城更多人的性命,也能避免整个长安彻底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。”他一边说着,一边微微摇头,语气中满是沉痛。
嬴博华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,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,内心痛苦地纠结着。他在营帐内来回踱步,双手紧紧握拳,“先生,难道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?前城的百姓们世世代代生活在长安,他们对大宁忠心耿耿,从未有过二心。那些将士们更是为了守护我们的国家,不惜抛头颅、洒热血。
如今,在他们最需要我们的时候,我却要下令放弃他们,这让我如何能心安?如何对得起他们的忠诚与付出?”他的声音微微颤抖,带着一丝哽咽,仿佛在做着一个足以让他痛苦一生的艰难抉择。
诸葛逸风长叹一声,缓缓走到嬴博华身边,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,说道:“殿下,我又何尝不明白您的心情?我又何尝忍心看到前城的百姓和将士们遭受如此厄运?
可如今局势危急万分,容不得我们再有丝毫的犹豫和迟疑。时间每过去一分,瘟疫就会多吞噬一些生命,一旦蔓延至整个长安,那后果将不堪设想,整个大宁都可能因此而覆灭。
我们只能狠下心来,以这小部分的牺牲,来换取整个长安,乃至大宁的未来啊!殿下,这是无奈之举,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。”
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沉痛与悲悯,同时也带着一丝期望,希望嬴博华能理解他的苦心,以大局为重,做出正确的决定。
嬴博华站在原地,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,悲痛如汹涌的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。他的眼眶泛红,泪水在其中打转,却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。想到前城那些无辜的百姓,那些平日里与自己并肩作战、忠心耿耿的将士们,即将因为这个决定而被放弃,在瘟疫的折磨下痛苦死去,他的心就像被无数把利刃狠狠刺痛。
他的嘴唇微微颤抖,想要说些什么,却又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,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营帐内陷入了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,只有诸葛逸风偶尔压抑的咳嗽声,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。
许久,嬴博华缓缓抬起头,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,仿佛透过营帐看到了前城那惨不忍睹的景象。他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,然而声音中还是不可避免地带着一丝颤抖与悲痛:“好吧……诸葛先生,我明白您的意思了,如今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。我这就下命令,让前城的军队和百姓做好撤离准备,我们……退守中城。”说完这句话,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整个人看上去瞬间苍老了几分。
渔鸯和渔俊希在一旁看着嬴博华,眼中满是不忍。渔鸯轻轻咬着嘴唇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,她知道这个决定对嬴博华来说有多么艰难。渔俊希则紧紧握着拳头,脸上写满了愤怒与无奈,却也明白这是为了大局着想。
诸葛逸风看着嬴博华,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与敬佩。他微微躬身,说道:“殿下深明大义,以大局为重,实乃大宁之幸。只是此决定虽为无奈之举,但对殿下而言太过残忍,还望殿下保重身体,接下来长安的安危,还系于殿下一身。”
嬴博华微微点头,转身走向营帐中央的帅案,拿起笔,手却止不住地颤抖。他知道,这一笔落下,就意味着前城百姓和将士们几乎被宣判了死刑。
但为了长安,为了大宁,他别无选择。终于,他咬咬牙,在命令文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,每一笔都仿佛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,也刻下了他一生都无法释怀的悲痛。
又是漫长的十日悄然过去,时光仿佛被沉重的阴霾所笼罩,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如此煎熬。
嬴博华伫立在中城之中,神情凝重地看着士兵们有条不紊地给百姓分发防范瘟疫的药物。他的眼神略显疲惫,却依旧坚定,透露出一种对守护这座城市的执着。阳光洒落在他身上,却驱散不了他心中那片沉重的阴霾。
这时,一位身形佝偻的老妇人,迈着蹒跚的步伐,缓缓走到嬴博华面前。她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沧桑,此刻眼中却满是感激之情。老妇人颤抖着嘴唇,声音略带哽咽地说道:“殿下,您为了保护我们,操碎了心呐。只是,老身想问问,前城的那些人,是不是……是不是都得瘟疫死了?”
嬴博华听闻,身子微微一震,原本就沉重的心情仿佛又被压上了一块巨石。他缓缓低下头,不敢直视老妇人那饱含期待与悲痛的目光。这个问题,答案他早已在心中了然,可面对老妇人,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。沉默,如同一堵无形的墙,横亘在他们之间。
老妇人似乎从嬴博华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,她轻轻叹了口气,眼中滚落出两行浑浊的泪水。然而,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怨恨,反而带着一丝悲壮的欣慰。老妇人接着说道:“殿下,我不怪您呐。我丈夫和儿子都在前城,他们都是顶天立地的大宁人。我知道,您做这个决定是为了更多人的安危。他们……他们是光荣的,死得其所。”
嬴博华猛地抬起头,眼中满是震惊与感动。他看着眼前这位瘦弱却又无比坚强的老妇人,心中五味杂陈。他想说些什么,喉咙却像是被堵住,千言万语只化作了深深的一鞠躬。
此刻,言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,他只能用这一躬,向老妇人,向前城那些为了长安牺牲的人们,表达他最深切的敬意与愧疚。
嬴博华拖着仿佛被铅块灌满的双腿,缓缓走到了一个偏僻的巷口。他眼神空洞,机械地环顾着四周,确定四下无人后,一直强撑着的坚强瞬间崩塌。
他双手捂住脸,整个人像被抽去了脊梁骨,缓缓蹲下身子,随后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流涕。压抑了多日的悲痛、自责与无奈,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。
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……”嬴博华泣不成声,声音带着无尽的悲怆,仿佛要将内心的痛苦全部吼出来。前城百姓绝望的面容、将士们临死前的挣扎,如噩梦般在他脑海中不断闪回。
“我是皇子,本应保护他们,可我却……却放弃了他们……”他的身体剧烈颤抖着,每一声痛哭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。自责如同无数钢针,深深地刺进他的心里。
泪水从他的指缝间不断涌出,洇湿了他的衣衫。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,恨魔族的残忍,更恨这场夺走无数生命的瘟疫。在这无人的巷口,他再也无需掩饰自己的情绪,尽情释放着内心的痛苦,那哭声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,久久不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