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都城上町,柳生道场。这座以简朴刚毅闻名的剑术道场,此刻却被沉重的死亡气息和巨大的悲恸所笼罩。德高望重的师范柳生宗明,被发现以武士最决绝的方式——切腹,结束了自己的生命。他跪坐在道场中央,肋差深深刺入腹部,身边摆放着象征武士尊严的肋差和惯用的打刀。一封字迹潦草、墨迹淋漓的遗书摊在身前,字里行间充满了对过往“深重罪孽”的忏悔与决绝赴死的决心。
穆之、阿月和婉儿在德康枫的持续斡旋下,顶着柳生门徒们悲愤而警惕的目光,再次介入调查。京都奉行所的差役已经初步勘验,倾向于接受遗书内容,认为这是一位老武士因无法承受内心重负而选择的光荣自决。
现场看起来“完美”地符合切腹仪式:位置、姿态、武器摆放。遗书的字迹经过初步比对,也被认为与柳生宗明平日的笔迹“相似”。
但穆之的心却沉到了谷底。第三起了!又是表面符合身份特征的“合理”死亡!他戴上手套,顶着巨大的压力,开始进行更细致的勘验。
穆之首先检查了死者的双手。当他模拟死者握肋差的姿势时,眉头紧锁——那握姿极其别扭,发力点完全错误,根本不符合一个浸淫剑道一生、对切腹礼仪了如指掌的老武士应有的习惯!这更像是被人强行摆弄出来的姿势!
他拿起那份充满悲怆的遗书。内容看似沉痛,但关键的时间、地点、具体过错都语焉不详,只有模糊的“罪孽深重”、“无颜苟活”等套话。更关键的是,穆之注意到遗书所用墨锭色泽深沉,散发着一股清雅的异香——这是极其昂贵、产自京都特定作坊的高级货色!而柳生道场向来以简朴刚毅着称,弟子们练习用的都是最普通的墨块,柳生宗明本人也并非风雅之士,书房里根本找不到这种高级墨锭!遗书是伪造的!
穆之的目光转向死者身旁的大刀。这是柳生宗明珍视的佩刀。他拿起刀,仔细端详刀柄末端的金属装饰物。凭借敏锐的触觉,他发现其中一处装饰的镶嵌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松动。他小心地取出随身携带的薄刃工具,轻轻撬开——一枚冰冷的黑铁乌鸦指环赫然嵌在其中!内圈刻着清晰的“七”!
七羽鸦!柳生宗明!又一个!
穆之强压心中的震撼,继续检查尸体。在死者颈部被衣领稍稍遮挡的侧面,他发现了几道极其轻微、几乎被衣料压痕掩盖的皮下淤血和指印轮廓!这是扼痕!紧接着,他在死者紧握的右手拇指指甲缝里,极其隐蔽地夹出了几缕深蓝色的棉线纤维!
最后,他的目光落回遗书。在落款“柳生宗明”的名字下方,一个极其微小的、用暗红色血迹点出的乌鸦图案,如同一个无声的嘲笑烙印在那里!
伪装切腹!伪造遗书!隐藏的指环!颈部的扼痕!指甲里的深蓝棉线!血鸦标记!
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结论:柳生宗明(七羽鸦)是被制服后,精心伪装成自杀的!凶手冷酷、高效、且对武士文化有深入了解!
穆之的心跳加速,他感觉离核心越来越近了。他对阿月使了个眼色。阿月会意,如同幽灵般在道场内无声移动,避开守灵的门徒和奉行所差役。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供奉着柳生先祖牌位的神龛。凭借着自身的身手和的敏锐,她很快发现牌位基座下方一处极其隐蔽的松动。
穆之迅速上前,在阿月的掩护下,小心地移开牌位,手指探入暗格——一份折叠整齐的名册被他取了出来!
展开名册,上面的内容让穆之倒吸一口凉气!
名单以数字代号排列:
> 壹:?(名字处空白,画着一个问号)
> 贰:伊田耕二
> 叁:吉田次郎?(名字旁有一个问号)
> 肆:清水孝之(名字旁划了一道横线)
> 伍:大岛健司(名字旁划了一道横线)
> 陆:?(名字处空白,旁边同样画着一个醒目的问号)
> 柒:柳生宗明 (名字旁划了一道横线)
名单下方,还有几个被彻底划掉的名字,已无法辨认。
这是一份黑鸦组织核心成员的名单! 三号吉田次郎(三羽鸦)在香川已死,但他们可能不知道,所有在名字后打了一个问号,四号清水孝之、五号大岛健司、七号柳生宗明接连被杀!名单上,一号和六号的身份成谜!尤其是一号,旁边那个问号显得格外刺眼!
婉儿凑过来看到名单,特别是“贰:伊田耕二”的名字时,忍不住低呼:“伊田耕二!就是勾结虾夷人、害稷哥哥和轩哥哥的那个二羽鸦!”
在阿月搜索道场外围时,她在后门附近一个不起眼的角落,发现了一根通体漆黑、泛着金属光泽的羽毛。这绝非本地常见的鸟类羽毛,更像是某种经过特殊培育的渡鸦或乌鸦的翎羽!这显然是凶手故意留下的,是赤裸裸的指向“乌鸦”的挑衅,也是在引导调查方向!
回到京都临时驻地,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。三起案件,三个黑鸦高层被杀,一份揭示核心成员的名册,以及残月留下的羽毛和无处不在的“乌鸦”标记。
“连环猎杀,目标明确,直指黑鸦组织核心!”穆之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,“凶手就是同一个人,手法一脉相承,冷酷高效,且每次都留下指向‘乌鸦’的线索或嘲弄的印记。”
他看着名册上那两个刺眼的问号:“壹号未知,陆号未知。但壹号旁边的问号,结合之前‘三井合’商会与‘鸦羽’交易指向织田家… 婉儿说得对,伊田耕二是二羽鸦,勾结虾夷人,而织田裕二是最大的受益者…” 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推测在他脑中成型,“凶手… 他不仅仅是在清除黑鸦,他是在借我们的手,把矛头精准地引向织田裕二!他在告诉我们,织田裕二极可能就是那个神秘的‘壹号’!他想让我们去查织田裕二!”
阿月抱着手臂,声音清冷:“他在利用我们,搅动浑水。但他留下的线索是真的。名单、羽毛、深蓝棉线、特殊鞋印… 都是追查他和背后主使的关键。”
婉儿担忧地看着名册:“师兄,那我们… 还要继续查吗?这太危险了!”
穆之的眼神却异常坚定:“查!必须查!凶手在利用我们,我们何尝不能利用他留下的线索?织田裕二是否黑鸦首领,需要证据。而凶手背后的主使者,更是巨大的隐患。这份名单,”他指着名册,“就是撕开一切伪装的钥匙!找到‘陆号’和‘壹号’,一切真相大白!阿月,深蓝棉线和之前的鞋印,是追踪残月伪装身份的关键。婉儿,你继续留意胭脂粉和高级墨锭的线索,它们可能指向特定人群或场所。”
御医所内,东野轩的伤势在樱木雪的妙手下稳定好转,精神也好了许多。当婉儿带着沉重的心情,将柳生宗明案和那份骇人名单的消息告诉他时,东野轩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。
“名单… 壹号和陆号未知…” 东野轩喃喃道,眼中充满了惊惧,“这么看来‘壹号’极可能就是织田裕二本人!而‘陆号’… 更加神秘,可能… 可能根本不在京都!” 他抓住婉儿的手,急切地说:“告诉师兄,千万小心!织田裕二如果知道名单暴露,一定会… 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灭口!凶手… 他是在玩火,也是在把所有人推向火坑!
二条城密室。
黑影(一羽鸦)的身影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出现,声音都在颤抖:“殿下… 七号(柳生宗明)… 死了。伪装切腹… 遗书是假的… 最重要的是…” 他几乎说不下去,“… 供奉牌位后的暗格… 那份名册… 被孤穆之… 找到了!而且三号也联系不上了,估计也被…”
“什么?!” 织田裕二猛地站起,身后的椅子轰然倒地!他英俊的脸庞瞬间扭曲,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滔天的杀意!名册!那是组织的命脉!上面虽然没有直接写他的名字,但那个指向性的问号… 还有被杀的成员名单… 足以让孤穆之顺藤摸瓜!
“废物!一群废物!” 织田裕二狂怒地咆哮,密室内的烛火被他狂暴的气势激得疯狂摇曳,“三井合暴露了!名册也暴露了!孤穆之!他必须死!立刻!马上!不计任何代价!调集黑鸦所有能动的人手!目标只有一个——孤穆之!还有他身边那个女武士和那个懂医术的丫头!全部格杀勿论!尸体烧掉!我要他们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!立刻去办!!!”
“遵命!” 黑影首领感受到那几乎毁灭一切的杀意,不敢有丝毫耽搁,瞬间消失在黑暗中。
织田裕二胸膛剧烈起伏,如同濒死的野兽。他苦心经营的黑鸦组织,核心成员接连被杀,名册落入敌手,他“英雄”光环下的黑暗即将被彻底曝光!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攫住了他。
“孤穆之…还有那背后之人…” 他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两个名字,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,“想玩借刀杀人?想掀我的桌子?那就看看,是你们的刀快,还是我的网密!一个都别想活!”
京都的天空,阴云密布。一份染血的名册,点燃了最终的导火索。穆之三人手握揭开真相的钥匙,却也成为了织田裕二和残月两方势力必杀的目标。追查与猎杀,真相与毁灭,在这座刚刚经历战火洗礼的古都,即将上演最后的、也是最惨烈的对决。樱木雪守护的御医所,也即将成为风暴的中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