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都的阴影尚未散去,沉重的行囊已然备好。东野稷与穆之在别院中最后一次核对路线与可能的阻碍,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凝重。将军之子织田裕二的名字如同悬顶利剑,让即将开始的京都之行蒙上了一层无形的凶险。樱木雪细致地检查着药囊,确保解毒、救伤之物万无一失。婉儿在一旁帮忙整理着卷宗副本,小脸绷得紧紧的。阿月则如往常般沉默,倚在门边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,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庭院。
就在这压抑的宁静中,一阵急促而凌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,如同骤雨般砸碎了别院的平静。紧接着,是奉行所差役带着惊惶与敬畏的嘶喊声穿透门扉:
“穆之大人!东野大人!奉吉田大人急令!香川湾外海…出大事了!”
穆之与东野稷对视一眼,瞬间起身。吉田与力若非天塌地陷般的大事,绝不会在他们即将启程的关键时刻如此仓促传令。
门被猛地拉开,差役满头大汗,脸色煞白,几乎是扑跪在地,声音颤抖:“大、大人!是…是‘千鹤丸’!它…它回来了!像个幽灵一样漂在浓雾里!全船…全船的人都死光了!死状…死状太邪门了!”
“千鹤丸?”穆之眉头紧锁,这名字有些耳熟,似乎是条跑长崎至堺港的商船,好像是岛津忠信手下的朱印船之一“说清楚!怎么回事?”
差役语无伦次地转述了“浪速丸”的发现:浓雾弥漫的海湾外,死寂的千鹤丸如同被遗弃的棺椁;登船探查的船员所见的地狱景象——舵轮旁端坐如常却已僵硬的船长佐久间十藏;医务室里伏案“沉睡”的医生伊集院静马;甲板上、通铺里、厨房中、货舱旁…散布各处的水手、厨师、监工森田;以及客舱内那位看着身份尊贵、此刻却同样无声无息的乘客岛津忠信和他的两名护卫武士…
“最…最邪门的是!”差役的声音带着哭腔,恐惧几乎要将他吞噬,“所有…所有人!都像是睡着了一样!安详得很!没伤口!没打斗!连衣服都穿得整整齐齐!可…可他们都死了!死得透透的!而且…而且他们的脸、他们的身子,都被人…被人特意转过来,面朝着东方!”
“面朝东方?”东野稷眼中寒光一闪。
“还…还有!”差役哆哆嗦嗦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油纸小心翼翼包裹的东西,颤抖着打开,“浪速丸的人吓破了胆,只敢带回这个…他们在每个死人身边,都发现了这个!”
油纸里,赫然是一只用洁白坚韧的和纸精心折成的纸鹤。纸鹤纤毫毕现,姿态优雅,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高飞。在纸鹤的翅膀内侧,用清秀却透着诡异工整的笔迹,清晰地写着一个名字——“佐久间十藏”。
“每人身边…都有一只?”穆之的声音沉了下去。
“是!都是这样!名字都写好了!笔迹一模一样!”差役重重点头,仿佛那纸鹤是索命的符咒,“浪速丸的人都说…是‘千鹤丸的幽灵’!是神隐!是怨灵索命!他们连滚带爬地逃回来报信,现在整个港口都炸锅了!吉田大人已经封锁了消息,但…但岛津忠信也在船上!德康大人…德康大人震怒!严令奉行所不惜一切代价,立刻、马上查明真相!吉田大人说…此事非您二位出马不可!”
“岛津忠信…”东野稷和穆之几乎是同时念出这个名字。那个在香川城搅弄风云,那个与艺伎杀人案、与京都漩涡隐隐相连的关键人物!他竟然以这种方式,死在了这艘诡异的“幽灵船”上!
德康大人的最高指令如同无形的巨手,瞬间扼住了他们前往京都的步伐。织田裕二的阴影尚未触及,眼前这艘弥漫着死亡与谜团的千鹤丸,已如巨大的冰山般横亘在前。
穆之深吸一口气,迅速做出决断:“稷兄,京都之行,暂缓!此案牵涉疑点重重,诡异绝伦,且与岛津忠信直接相关,我们必须优先处理!婉儿,立刻收拾验伤、记录之物!阿月,准备勘察用具!雪姑娘,烦请带上所有可能应对未知毒物或邪祟的药物器具!我们即刻出发,前往香川湾!”
东野稷按剑的手青筋微凸,他望向京都的方向,眼中闪过一丝不甘,但随即被更强烈的探求真相的意志取代。他转向穆之,重重颔首:“走!去看看这艘‘幽灵船’,看看是何方神圣,布下这‘面朝东方,纸鹤陪葬’的死亡棋局!”
别院内短暂的凝重被打破,取而代之的是面对全新、更诡异谜团的紧迫。沉重的行囊被迅速调整为勘察装备。樱木雪清冷的眸子闪过一丝凝重,她默默地将几味针对麻痹、窒息、以及可能的精神类毒物的解药和检测工具放入特制药箱。阿月检查着绳索、钩锁、火折等登船必备之物。婉儿飞快地记录着差役口述的每一个细节。
一行人翻身上马,在奉行所差役的引领下,策马扬鞭,朝着被浓雾与死亡阴影笼罩的香川湾疾驰而去。京都的漩涡暂时被抛在身后,而眼前这艘寂静的“千鹤丸”,正张开它腐朽的怀抱,等待着他们去揭开那令人不寒而栗的死亡之谜。那写满名字的纸鹤,如同无声的嘲讽,预示着这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、挑战认知极限的硬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