梆子声砸在冻宫砖上,“笃笃” 两声闷响,凿开紫宸殿的静。
盘龙柱鳞纹被烟缕缠成暗金,白虎皮垫上的裂纹亮得刺眼 —— 这是三皇子小时调皮用刀刮的,如今还嵌着细灰,像道没长好的疤。
靖安帝指间念珠僵了半响,指腹蹭过凉珠,眼睫颤着抬眼。
殿外梆子余韵还飘着,他扫向躬身的身影,喉结滚了滚,声哑得蒙灰:“怎么样了?”
早等在一边的李德全腰弯得更沉:“回陛下,都已经准备好了。”
靖安帝转了圈念珠,“嗒” 声落殿中。
琉璃灯光撞进他眼,没驱走半分疲,指腹磨亮珠面:“小李子,你跟朕多少年了?”
“潜邸就跟着,二十三年了。” 李德全头埋得深,声裹着颤。
“二十三年啊……” 靖安帝叹,念珠滑出两颗砸垫子。
“刚登基时,朕对皇后说,等老了传位皇子,去江南喝桃花酒。”
他指尖凉得浸了井水:“如今倒好,不到半月就传位,儿子却等不及了要动刀!”
沉水香缠上念珠,李德全把脸埋得更实。
殿里只剩香炉烟声,靖安帝重新转珠,“嗒嗒” 声敲在人心尖,比窗缝飘进的风还冷。
宫墙铜铃被风吹得 “叮铃” 响了一夜,裹着梆子余韵出皇城。
突然撞进校场的胡汤白汽里,伙房大锅里的胡汤滚得冒泡,铁勺搅时溅起红油。
兵士们蹲在地上,麦饼咬得 “咯吱” 响 —— 有人麦饼渣粘在胡茬上,还不忘往嘴里塞,哈出的白气裹着麦香。
赵奎的枪杆戳在泥土里,铜环磨出旧痕,那是当年平叛时,敌将的刀砍出的印子。
他捏着麦饼的手没动,麦饼渣落在甲胄霜花上,瞬间化了个小坑。
“列队!” 王伯当的令旗 “唰” 地展开,红绸在晨雾里抖得猎猎。
兵士们的动作快得像阵风 —— 麦饼塞怀里,胡汤碗 “当啷” 砸在地上。
甲片相撞的 “哗啦” 声,压过了胡汤冒泡的 “咕嘟”。
赵奎把麦饼塞进干粮袋,眼扫向远处将军府的方向:“王伯当,派人再催镇北将军 —— 都快出发了还不来!”
王伯当凑过来压声:“刚列阵就催,是不是太急?”
他没回头,眼却转向皇城飞檐,指节攥得枪杆铜环 “咔嗒” 响。
只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:“等不起!”
校场的甲片声还没散,三皇子府邸巷口的胡辣汤铁勺 “哐当” 一声。
溅起的红油落在青石板上,“吱呀” 一声,侧门开了。
任九冥头先出来,左右望了一眼,侧着身钻出来。
蒋无忌跟在后面,脚轻踩在青石板上,生怕弄出声响。
迎面的晨风吹得任九冥一激灵,他裹了裹衣襟,边走边问:“要不要给老瞎子报信?”
“要 —— 吧?!” 蒋无忌咽着胡汤香气,声音拖得长,风灌进嘴里时还打了个嗝。
“要就是要,不要就是不要,什么叫要 —— 吧?!” 任九冥踹了他小腿一下。
顿了顿又说:“说是蚀骨丹,吃了三天一点反应也没啊!老瞎子不是骗人的吧?”
蒋无忌缩了缩脖子,往六扇门的方向瞟了眼,压低声音:“你敢赌吗?”
两人对视一眼,没再说话,脚却不由自主地往六扇门挪。
迎面一辆油饼车 “吱呀” 过来,油香混着胡辣汤味,裹得人鼻子发痒。
六扇门的门环还挂着霜,门 “哗啦” 一声从里面拉开。
沈默手里攥着个肉包,肉沫沾在嘴角,秦老拄着根拐杖跟在后面。
两人一看他俩慌慌张张的模样,脸色都沉了。
秦老拐杖一戳青石地板:“找我啥事?”
任九冥咽了咽口气,上前颤声道:“教主正准备带人入宫,帮三皇子逼宫!”
沈默瞳孔一缩,一口吞完包子,秦老当即拍板:“我去通知在城外大营的凌沧澜,你找大供奉周玄清 —— 只有他能对付玄阴教主!”
说完,沈默抹了把嘴就往外跑,衣角扫过门槛时差点绊倒。
秦老刚要转身,手腕突然被蒋无忌攥得生疼:“秦捕头,解药?”
秦老皱着眉往怀里摸,掏出两个黑糊糊的丸子,往他俩面前一递,语气不耐烦:“给你!”
蒋无忌盯着丸子,咽了口唾沫,指尖戳了戳丸子表面的皱褶:“跟上次那玩意儿长得一样啊…… 您别是拿错了吧?”
“上次那是毒,这次是解,以毒攻毒,懂不懂?” 秦老说完转身就跑。
蒋无忌咳了两声,和任九冥对视一眼。
“能吃吗?” 任九冥指了指自己的嘴,眼神发慌。
“能 —— 吧?!” 蒋无忌挠了挠下巴,语气含糊。
“哎!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拖尾音? 话音未落,蒋无忌已经一口吞下剩下的那颗,拍了拍胸口。
任九冥惊掉下巴壳,指着他:“你不怕?”
蒋无忌哭笑不得,踹了他一脚:“有得选吗?”
任九冥咬咬牙,也把丸子塞进嘴里,嚼了两下皱起脸:“还是一股酸味!”
黑丸的酸味还飘在巷里,三皇子暖阁的匕首突然 “噌” 地出鞘。
刀刃映着晨光,划开他的指尖,血珠 “嗒” 地滴在龙袍上。
暗红印子像朵烂开的花,他对着铜镜整玉带,玉扣龙纹蹭过指腹,冰凉的触感压不住眼底的狠戾。
邬师爷轻步进来,藏青袍角沾的晨霜还没化:“王虎说会在金銮殿候着,您得手,就逼百官拥您登基。”
三皇子把匕首往镜台上一插,镜面震得嗡嗡响:“父皇识相,就去江南看桃花;不识相,这紫宸殿的地砖,正好埋他。”
殿外的风裹着落叶,打在窗纸上 “沙沙” 响 —— 像极了紫宸殿里,靖安帝念珠转得 “嗒嗒” 声。
他凑到镜前,突然低笑,龙袍的影子投在墙上,跟镜里的人影叠在一起,活像条张牙舞爪的龙。
晨雾漫过镇北将军府,把紫宸殿的沉水香、校场的胡汤气、巷口的辣油香缠成一团。
“爹!” 严世昌冲进书房,掀门帘时手都在抖,声里裹着急:“赵奎又派人来催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