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巴顿布满皱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变化。
他惊讶地看向那女子,嘴唇动了动,似乎想说什么,但在接触到她那平静却蕴含力量的目光后,终究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再缓缓吐出。
他侧过身,让开了道路,虽然眼神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消失,但那份排斥感,却因女子的一句话而奇迹般地消融了大半。
波提欧长长地、无声地松了口气,宝贝的,差点就栽在门口了!
他赶紧给丹恒使了个眼色。
丹恒抱着云归程,微微颔首,抱着孩子,率先跟随那女子走进了小镇。
三月七和穹也连忙跟上,好奇地打量着周围。
木质房屋古朴厚重,家家户户门前窗台上都摆放着盛开的鲜花或晒干的药草。
镇民们或在编织,或在晾晒,或在侍弄花草,看到他们这些外来者,目光依旧带着好奇和审视,但不再像入口处那样充满敌意。
女子带着他们来到小镇中心一栋不起眼的木屋前。
木屋被巨大的、开着紫色小花的藤蔓覆盖了大半,门口挂着一串由风干花朵和种子串成的风铃,在微风中发出极其细微、如同低语的沙沙声。
“请进。”
女子推开门,一股更加浓郁、混合了无数种草木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,并不难闻,反而有种奇异的安神效果。
屋内陈设极其简单,只有一张木桌,几张木凳,靠墙是巨大的木架,上面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,里面浸泡着颜色各异的植物根茎、花瓣或不知名的矿石。
阳光透过藤蔓的缝隙洒进来,在布满岁月痕迹的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“把他放在这里。”
女子指向屋内唯一一张铺着柔软兽皮毯的木榻。
丹恒依言,小心翼翼地将云归程放在兽皮毯上。
小家伙似乎被屋内浓郁的药草气息熏得有些不适,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,乌黑的眼睛里带着不安,小手无意识地攥紧了丹恒的衣角。
“别怕。”
女子走到榻边,声音轻柔得像在哄一个婴儿。
她那双墨绿色的眼眸凝视着云归程,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孩子脆弱的身体,看到更深层的东西。
她缓缓伸出双手。
那双手并不细腻,甚至有些粗糙,指关节略显粗大,是常年劳作和研磨草药留下的痕迹。但她的动作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庄重和温柔。
她的指尖并未直接接触云归程的皮肤,而是在距离他额头寸许的地方悬停。
墨绿色的眼瞳深处,仿佛有极其细微的光点在流转、汇聚。她缓缓闭上眼睛,仿佛在倾听,在感知。
屋内瞬间安静下来,只有窗外花叶的低语和风铃细微的沙沙声。
三月七屏住了呼吸,穹也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。
波提欧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,那只血红的机械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女子悬停的手。
丹恒站在榻边,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,青色的眼瞳紧紧锁住女子和云归程,所有的感知都提升到了极致。
时间仿佛被拉长了。
女子悬停的指尖微微颤抖起来。
她眉心的褶皱越来越深,仿佛承受着某种巨大的压力。
她那平静无波的脸上,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强烈的情绪——那是惊愕,是难以置信,是深切的悲悯。
“这……”
她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,如同秋叶坠地。
她终于缓缓睁开了那双墨绿色的眼睛,看向云归程的眼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。
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的疲惫和悲凉,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木屋中
“他小小的身体里……怎么下着永不停止的雪?”
雪?
这个词像一块冰冷的巨石,猛地砸进每个人的心底。
花海星球温暖如春,阳光透过藤蔓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,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生机与药香。
可女子那双沉淀着星光的墨绿色眼瞳里,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,只有深不见底的悲悯和一种洞悉真相后的沉重。
她的目光,仿佛穿透了云归程单薄脆弱的胸膛,看到了一个他们无法想象的、冰封死寂的世界。
丹恒的心脏猛地一缩,仿佛被无形的冰锥刺穿。
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瞬间冻结的声音。
永不停止的雪?是那逆转时间、燃尽生机后残留的酷寒?是沉睡在古海龙蜕力量下也无法彻底驱散的、来自生命尽头的死寂?
他垂在身侧的手指,无意识地蜷缩起来,指尖深深陷入掌心,带来一丝锐痛,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。
三月七捂住了嘴,粉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惊骇和茫然,相机从她手中滑落,被眼疾手快的穹一把捞住。
穹琥珀色的瞳孔也缩紧了,脸上惯常的跳脱神情消失无踪,只剩下凝重。
靠在门框上的波提欧,那只血红的机械眼骤然亮起,锐利的光芒锁定在女子脸上。他呲了呲鲨鱼牙,却没发出惯常的“宝贝”口癖,银灰色的身躯微微绷直。
“雪?”
丹恒的声音响起,低沉得如同砂砾摩擦。
他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冷静,但那青色的眼瞳深处,翻涌的却是足以焚毁理智的惊涛骇浪。
他上前一步,几乎与女子平视,一字一句地问
“您……看到了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