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寅时,当萧天赐率领五千人马冲出太平关时,总帅蒋天雄闻讯匆匆赶来拦在队列前方。
他脸色铁青,强压着怒气,语带严厉:“小侯爷。你无令擅自调动大军出关,意欲何为?!”
“边关重地,岂容儿戏!若你有个闪失,老夫如何向圣上交代,如何向镇北侯交代?”
萧天赐骑在马上,倨傲地扬着下巴,丝毫不掩饰眼中的轻蔑与厌恶:“蒋天雄,少在这里假惺惺唱高调。你一心袒护那萧凌云,几时真正为本世子想过。”
他猛地提高声音,向着身后的队伍煽动道:
“弟兄们!你们困守太平关,寸功未立,赏赐全无!而瀚海关那边呢?功劳都让他们占尽了。凭什么我们就得做看客?!”
“对。凭什么!”
“瀚海关吃肉,我们连汤都喝不上。”
“撑死胆大的,饿死胆小的。龟缩此地,老子早就淡出鸟来了。”
“小侯爷,咱们也豁出去了!你说怎么干就怎么干!”
……
早已被萧天赐军功许愿激得心浮气躁的队伍立刻爆发出不满的呼喝,矛头直指蒋天雄。
蒋天雄扫视过那些因嫉妒而扭曲的面孔,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消尽了。
他脸色冰冷如霜,懒得再与这群乌合之众纠缠,冷哼一声:“罢了。你们要寻死,本帅岂会拦着。走!”
他狠狠一拂袖,转身便走,再不回头。
“老匹夫!”
萧天赐盯着蒋天雄毫不留恋的背影,恨声啐了一口:“待我擒了蛮祝,踏平妖蛮主力,立下这不世之功凯旋。那时,我要你跪在这关前求我,方消我心头之恨!”
随即他大手一挥,朗声喊道:“擂鼓。随本将军兵发大芒山!”
五千人马在萧天赐狂热的驱动下,带着对军功的无限贪婪,卷起滚滚烟尘,朝着大芒山奔袭而去。
月如钩,关如山。
黑压压一万妖蛮战兵踏着沙砾奔涌而来,月光将前排扛着浸油云梯的精锐身影拖得细长。
附着在兽皮甲胄上的诡异油光,在暗夜里泛着幽绿的凶芒,宛如一片移动的鬼蜮丛林。
酋首阿鲁多勒住胯下暴躁的裂地兽,狼眼般锐利的目光死死攫住箭楼之上那道青衫身影。
他咧开满嘴尖牙利齿,喉间迸发出震彻旷野的咆哮:
“圣族的崽子们!撕开玄胤狗的骨头门!关里的娘们、白花花的银子就在眼前!给我碾碎他们!”
箭楼上,萧凌云垂手而立,夜风掀起他青衫下摆,猎猎作响。
下方如潮的凶蛮与嘶吼,仿佛只是拂过山壁的疾风,未能在他沉静如水的眼眸中掀起半分波澜。
唯有一缕冰冷的嘲弄,如冰线般凝结在他的唇角。
“圣族?空长筋肉不长脑髓的蠢熊罢了。我这瀚海关,岂是一万茹毛畜生啃得动的?!”
然而,关隘之上,肃立的瀚海关将士们,望着关下那密密麻麻、望不到边的妖蛮兽群,握着兵刃的手掌不自觉攥紧,指节微微发白。
过去的惨痛记忆在心头翻涌。
妖蛮,凶悍如魔,杀一人,往往要付三条玄胤男儿的性命!
三千对一万……
沉重的数字像块寒冰,压在每个人的心头。
陈平悄然上前半步,声音带着紧绷。
“首席,黑沙部这次不同寻常,装备精光锃亮,全是王庭制式,绝非散兵游勇可比。还有那圣熊阿鲁多亲自压阵,怕是一场硬仗。”
旁边,一名刚提上来的百夫长攥紧了盾牌边缘,声音有些发涩:“将军,不是弟兄们怂……实在是……妖蛮非人,末将不怕死,就怕死了……砍不倒一个垫背的!”
另一名千夫长,老成持重些,脸色也透出凝重与无奈:“将军,兵力悬殊太大。妖蛮这身披挂又是王庭精锐,咱们……咱们三千人,要顶这一万虎狼,这仗……得拿命往死里填啊!”
关下,阿鲁多见城关寂然无声,越发猖狂。
他索性弃了坐骑,亲自抱起一棵两人合抱的攻城巨木,狠狠掼在紧闭的关门前,粗嘎的狂笑声撕裂空气。
“哈哈哈!一群缩卵的玄胤王八!连个敢放屁的都没有?!”
他狼牙棒遥指城头,唾沫横飞:“听着!只要你们绑了那穿青衫的小白脸萧凌云,乖乖开门迎爷爷们进去,黑沙爷爷我大发慈悲!只宰你们八成!”
“剩两成做奴隶,叫你们多活些时日!怎么样?划算买卖吧?嗯?”
羞辱的字眼如同蘸了盐水的鞭子,狠狠抽在守关将士脸上。
众人气得双目赤红,额头青筋暴跳,胸膛剧烈起伏。
然而,阿鲁多那“妖蛮十勇”的凶名如同实质的重压,将愤怒死死按在喉咙里,一时竟无人敢出声喝骂。
“他娘的!欺人太甚!欺人太甚!”
陈平瞬间血贯瞳仁,口中一阵咒骂,猛地拔刀就要转身。
“慢着!”
萧凌云一手按住陈平刀柄,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关上数千将士。
目光所及,许多人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。
他心中了然。
这三个月炼狱般的红蓝演武,崭新的玄铁甲、锋锐的破蛮刀,足以将瀚海军的筋骨磨砺得坚如磐石。
然而,妖蛮生撕活人,残虐无双的恐怖阴影,却早已深深刻入了他们的骨髓。
破山中贼易,破心中贼难!
畏惧源于未知与惯性,唯有滚烫的妖蛮之血,方能将这份恐惧彻底焚烬。
铮——
君子剑豁然出鞘,一道清越龙吟瞬息压过城下的喧嚣。
冰冷的剑光映亮萧凌云线条冷硬的侧脸,亦映亮他眼中炸裂的决然锋芒。
“寇可往,我!亦!可!往!”
清喝如雷滚过关墙:
“今日之后,攻守之势——易也!”
他剑指下方妖蛮狂潮:“不怕死的凌云卫!开城门!随我——杀!妖!祭!剑!”
话音未落,青衫身影已如一道离弦箭矢,自箭楼之巅翻身跃下,稳稳落在关门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