抬头向上望去,那高远得令人目眩神迷的穹顶,更是让人心神震撼!那里并非寻常殿宇的彩绘藻井,
而是一片仿佛真实无虚的、正在缓缓旋转的深邃星空!
那璀璨的星云同轻纱般弥漫,浩瀚的银河同光带般横贯,无数颗或明或暗的星辰闪烁着清冷的辉光。
若是凝神细看,便会发现,那每一颗“星辰”,竟然都是由一篇,微缩到极致的《渡心卷》经文所化成,
字字珠玑,散发着玄奥的法则波动与智慧星辉,共同将整个大殿内部照亮。
这光芒柔和而均匀,丝毫不刺眼,却让殿内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种圣洁而神秘的氛围之中。
空气中,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古老檀香、万年灵木以及岁月沉淀下来的、独属于信仰圣地的苍茫气息。
这气息浩瀚、博大,充满了无尽的慈悲与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智慧感。
仅仅是置身于这样的环境里,就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自身的渺小如同沧海一粟,仿佛,所有的秘密、
所有的伪装,在这空间里都无所遁形;但同时,又被一种难以言喻的、伟大而包容的存在感所笼罩,
心生敬畏之余,竟也奇异地感到一丝安宁。
大殿的最深处,也是所有光线、乃至空间感汇聚的绝对焦点,供奉着一尊,高达近百丈的司空以平,
跌坐琉璃像!
这尊主像,已然超越了寻常雕塑的范畴,更像是一件凝聚了天地造化、法则本源的神迹!
它通体晶莹剔透,毫无半点瑕疵,内部奔涌流淌的不再是简单的七彩光华,而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、
万法缘起奥秘的本源之光,深邃得如同星空本身,浩瀚得让人无法理解其万一。
佛像的面容,将极致的慈悲与无上的威严完美地融合在一起,低垂的眼帘下,那双眼并非琉璃死物,
而是如同两潭深不见底、映照着过去未来的智慧之海。
仅仅是与之对视一眼,便让人灵魂震颤,内心深处所有的杂念、所有的浮躁,似乎都在那平静而又,
慈悲的目光下被悄然净化、抚平,本能地生出最纯粹的敬畏与想要顶礼皈依的冲动。
然而,最引人注目、也最让赵天一三人感到不解的,并非这尊足以震撼任何心灵的,宏伟主像本身。
只见在那巨大无比的、雕刻着无数盛放莲花与玄奥梵文、结着象征智慧的“智慧印”的琉璃莲座正前方,
极其贴近地面的位置,竟然还供奉着一尊,与真人大小相仿的琉璃造像!
这尊小像,身披样式极为古朴简单的灰色僧袍,身姿是标准的,佛门跪坐姿态,双手合十举在胸前,
头颅微微低下,显得无比谦卑。
他的面容看起来颇为和蔼,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、仿佛已然勘破世间一切幻象的淡然微笑,
然而,在那低垂的眼帘缝隙之中,透出的眼神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,坚毅与洞彻世情的智慧光芒。
他就这样静静地“跪”在宏伟如神山般的司空佛祖像前。
姿态虔诚到了极致,也谦卑到了极致。
“咦?”吕得水终究是没能完全忍住,发出一声极低的惊呼,立刻意识到失态,是连忙用手,捂住了嘴,
然后才凑近悟能和赵天一,以几乎只有气流摩擦声的音量,极小声道:
“大哥,二哥,快看!这…这尊像是谁?怎么…怎么是这般,跪在这司空佛祖面前?宝相也还算庄严,
不像寻常人物啊?”
他满脸的不可思议,因为这等供奉方式,与他之前在大佛寺等地见过的完全不同,而且他和赵天一,
所游历过的寺院之中,也从未见过,与这尊僧人相似的造像。
闻言,悟能的目光,带着一种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,深深地凝视着那尊跪坐的小像,仿佛他的目光,
能够穿透万载时光的阻隔,看到那段尘封的岁月。
他沉默了好几息,终于,他以一种带着悠远回忆与莫名感慨的语调,向两人低声解释道:
“他…他便是司空佛祖座下三位亲传弟子之一,也是我们眼前这座琉璃寺的开山立派之祖,渡玄大师。”
他顿了顿,继续用低沉而清晰的声音说道:
“据一些典籍记载与口耳相传的秘闻,渡玄大师在晚年,自知天命已尽,即将坐化之前,曾留下遗愿,
特意嘱咐其门下弟子:
不必为他单独建造灵塔,也无需耗费珍材塑造宏伟法身以供后人瞻仰。
他只要求弟子们,依照他晚年时常伴师尊像前、参禅悟道时的姿态,塑一尊与生人等身大小的造像,
恭敬地放置于恩师司空佛祖的巨像座前便可。”
悟能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唏嘘与敬重:“据说他当时曾言道…
‘弟子愚钝,修行一生,亦未能尽得师尊无上佛法之真传,心中常怀惭愧。
唯有以此微末之身,常伴师尊左右,生生世世,聆听无上佛法妙音,供奉智慧光明,或可稍赎己过,
亦以此明证弟子向道之心志’。故而…便有了咱们今日看到的,面前的,这尊造像,”
“原来这其中还有这般缘由!”
吕得水听得连连点头,脸上露出了恍然与敬佩之色。
而赵天一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,此刻闻言,目光在那大小两尊仿佛跨越时空对视的琉璃像之间流转,
低声感叹道:
“渡玄、通玄、普玄,这三位师兄弟,当年正是因为对师尊所传之道的理解产生根本分歧才分道扬镳。
渡玄大师在此建立琉璃寺,复刻‘琉璃幻境’,尊崇智慧法门……
暂且不论其他,单凭他让弟子将自己的造像,以如此谦卑、如此虔诚的姿态,永世供奉于师尊座前,
这一点,便足以堪称尊师重道的万世典范了!此心此志,确实令人动容。”
“正是如此!”
悟能重重地点了点头,转而以传音之术,对赵天一与吕得水说道,声音直接在他们脑海响起,
带着更深沉的意味:
“俗世红尘之中,常有一日为师,终身为父之说。
细想之下,尽管司空佛祖最终未能成就那传说中真正的佛果,渡玄大师自己,也未能完全走出一条,
超越师尊的全新道路,但他在生命弥留之际,心心念念的,仍是陪伴师尊。
他吩咐弟子将自己的造像,立于师父面前,此等行为,绝非虚情假意,而是发自肺腑的至纯至真的,
尊敬与依恋。无论师尊最终是否成功,无论道路是否完美,在他心中,那永远是他敬若神明、
爱如慈父的师父!”
听到这番传音,赵天一沉默了片刻,缓缓点了点头,目光再次扫过那尊跪坐的渡玄像,眼神中多了,
一丝别样的意味,只听,他轻声道:“嗯,既然来了,感其诚,念其志,我们便也为佛祖与渡玄大师,
敬上一炷香吧,聊表我等后辈修士的敬意。”
“正有此意。”悟能赞同道。
随后,三人整理了一下衣袍,神色变得庄重,迈步走向那供奉着两尊琉璃像的殿心区域。
只见,一名一直静立在长条香案旁的知客僧,见他们走来,便无声地递上三柱已经点燃的、散发着,
清冽檀香的特制长香。
三人恭敬地接过,双手持香,立于额前,对着那宏伟慈悲的司空以平佛祖像,以及那跪立于其师前、
仿佛仍在聆听教诲的渡玄大师琉璃像,各自深深地躬身三拜。
然后将手中袅袅青烟、寄托着敬意的檀香,稳稳地插入那巨大的、由整块琉璃雕琢而成的香炉之中。
青烟缭绕上升,缓缓融入那殿宇高处仿佛永恒的星空光辉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