雷三回一听沈沐怀考的是进士,夸张地“啊”了一声:“这可是最难的,咱们书林今年就两个人去考这个。”
进士科每榜取三十人,是科考中较难的一科,凡过此科者素有白衣公卿之称。
雷三回又道:“今年考的比往年晚了些时日,放榜怕是要到节后,某便在此提前祝大公子开鼓辟金扉,春光簇马归。”
沈沐怀没想到一个管事张口就能引诗相祝,不由得对雷三回高看几分,又听他祝自己能登榜游街万众簇拥,脸上更添喜色。
他瞥向温清宁,见女子看都不看自己一眼,消散的落寞在脸上重新聚拢。
“对了,方才伙计说大公子和……”雷三回故意停顿片刻,扫一眼半个身子躲在沈沐怀身后的李宣儿,迟疑着寻了个称呼说道,“和这位娘子说寻我和郡君有事,还严重到要上告官府,不知是何事?”
“郡君”二字灌入耳中,沈沐怀和李宣儿清楚地意识到温清宁已经换了身份。
沈沐怀恍然。
母亲一直嫌弃阿宁的身份,对二人婚事颇有意见,但她现在是郡君,想来应该不会再嫌弃了吧。
四叔一直没有安排人上门提亲,如果自己能再次说服祖父上门提亲,那两个人是不是还有可能再续前缘。
越想越觉得有可能,心中的期冀满溢而出,看向温清宁的眼神再次炙热起来,带着若有所思的欣喜。
李宣儿感受到身边之人的变化,看向温清宁的视线裹着几乎化作实质的嫉妒。
温清宁不悦地皱了皱眉,暗道高估了自己对脑子有疾之人的忍耐力,沉着脸冷声道:“我还有事,二位如果没什么要说的,我就先走了。”说罢,便要转身。
李宣儿顾不得陆思忠,连忙从沈沐怀身后跑出来,冲到温清宁身前把人拦下:“阿宁姐姐稍等。”
温清宁停步后撤,拉开和李宣儿的距离:“离我远些!唤我郡君。”
李宣儿立即露出一副受伤的模样:“阿宁姐姐换了身份,便要嫌弃我了?”
又来了。
温清宁强调道:“叫我郡君,否则就闭嘴。还有我一直很嫌弃你、们。”
“噗嗤!”
从旁侧传来一道笑声,见众人全都看向自己,霍纯捂着嘴忍笑说道:“你们继续,别管我。”
李宣儿瞟见陆思忠沉默的样子,下意识朝沈沐怀看去,看到他一双眼里只有温清宁的样子,气的心底发颤,面上却不得不维持着难过的表情。
她抬手隔着面纱摸向自己的脸,对温清宁说道:“我今日和夫主过来就是想问郡君一句,为什么指使下仆划伤我的脸,毁女子容貌与杀人没什么区别,郡君这么做对得起温公吗?”
温清宁很想翻翻历书,今天到底什么日子,怎么一个两个都拿自己阿耶说事。
她捏了捏眉心,环视一圈,径直走到后院歇脚的石墩上坐下,扬了扬下巴:“还有什么要说的,先一起说,我好一并解答。趁着雷管事、霍御史和陆评事在场,让他们做个见证,也省得再做那掰扯的丑态。”
说完这话,等了一会儿,见李宣儿光眼睛里抱着两泡泪,控诉地望着自己,就是不说一句话,温清宁明晃晃地翻了一个白眼,把目光投向沈沐怀,“沈大公子有什么要说的吗?”
熟悉她的人立即感觉到她对沈沐怀和李宣儿的厌烦。
雷三回把带路的伙计叫到身边,低声耳语一番,那伙计点点头,小跑着离开。
霍纯则悄悄戳了戳陆思忠,小声说道:“还好人家看不上你,今天回去记得给你家祖先上个香,保佑你有福之男不娶搅家精。你父母当初咋给你挑的,长安城里那么多小娘子,偏千挑万选选了这么一个别致人物。”
陆思忠苦笑一下,没有说话。
那边,沈沐怀拿看负心汉一般的眼神看着温清宁,痛苦道:
“阿宁,前次祖父去看望你,你话中多有不敬,实在是太不应该。不过你放心,我已代你向祖父赔罪,祖父不会与你计较。但是,你不该让人划伤宣娘,那伤口又深又长,太医说就是用再好的伤药也会落疤。如果不是顾忌那孩子是你的人,我们定把他抓了送去官府。”
温清宁揉了揉饱受折磨的耳朵,问道:“说完了?还有没有要补充的?”
沈沐怀被她这态度弄得一愣:“阿宁,我知道你心中有气,还在记恨宣娘在京兆府外说的那些话,我不怪你。但她年纪小,跟着我做妾本就受了委屈,看在我的面子上,不要再与她计较。这次你让那下仆给宣娘好好赔罪,再罚他一年月钱,这事就算是过去了,你们好好相……”
“打住!”温清宁后悔了,她就不该多嘴问那一句,“我和你没有关系,我也没有做错任何事,不需要你去安陆侯那里替我赔罪,也没打算和你以及你的妻妾们好好相处。”
她自诩见过不少奇葩,但似沈沐怀这种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,只听自己想听的,听到自己不想听的也能自动转换成自己想听的“能人”还是头一次遇见。
温清宁深吸一口气,压下打人的冲动——她倒不是不敢动手,而是怕自己一巴掌扇到沈沐怀的脸上,还要被他来一句“阿宁是在乎我,心里吃醋才会打我”,那样的话,就太恶心人了。
“我大约听懂沈大公子和令妾的意思,为了不再被你们骚扰,我就费些口水一件事一件事地和你们掰扯清楚。”
她阴沉着脸,声音森冷中全是不耐,吓得沈沐怀怔愣着没敢说话。
李宣儿蓦地想起京兆府外的那一次经历,莫名心慌,觉得也许该换个日子过来,至少不能是陆思忠在场的时候。
她一面暗恼陆思忠出现的不是时候,一面偷偷朝他瞄上一眼,见他垂头和一个年轻男子紧紧挨在一起,心中升起一丝猜测。
“郡君,要不改日再说?”李宣儿出声打断,“今日是书林的大日子,又有外人在场,我们之间的事不好对外宣扬,不如换个时候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