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薇亲赴前线的决定,如同一剂强心针,极大地振奋了后方的官吏和前线的将士。太后銮驾在蒙恬率领的一万精锐卫尉军护卫下,浩浩荡荡驶出咸阳,沿着渭水东行,再折向南,经函谷关,直奔洛阳行辕。
沿途所见,触目惊心。宽阔的“驰道”上,运送粮秣军械的车队络绎不绝,绵延数十里。民夫们衣衫褴褛,在监工皮鞭下奋力推拉沉重的车辆。路旁新设的补给点,人满为患,空气中弥漫着汗味、牲口味和石灰消毒水的混合气息。偶尔能看到废弃的车辆和倒毙的骡马尸体,无声诉说着这条生命线的残酷代价。
李薇没有坐在舒适的车驾内,她时常下车,顶着寒风,走到民夫中间,询问他们的食宿、劳役情况,查看粮袋是否完好,甚至亲自品尝民夫的伙食。她的举动,让疲惫的民夫们惊愕又感动,纷纷跪地高呼“太后万年”。李薇则命随行的少府属官和张苍,记录下发现的问题:某段路况太差需立刻修缮,某处补给点缺医少药需增派,某批粮袋有霉变需追查……她的务实和亲民,如同春风,悄然化解着民夫们的怨气,也极大地提高了转运效率。消息传开,“贤后督粮”的美名迅速在沿途传播。
銮驾抵达洛阳行辕时,嬴政亲自率文武百官出迎。数月不见,嬴政似乎清瘦了些,但眼神更加锐利深邃,帝王的威严日盛。他看到风尘仆仆却眼神明亮的李薇,冷峻的脸上,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。
“儿臣恭迎母后!”嬴政上前,以标准的子礼相迎。这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姿态,彰显孝道与母慈子孝。
“王上辛苦。”李薇微笑还礼,目光交汇间,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当夜,行辕密室。屏退左右,只剩下嬴政与李薇二人。摇曳的烛火下,帝王卸下了白日的威严,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和凝重。
“阿母一路辛苦。”嬴政亲自为李薇斟了一碗热汤,“沿途所见,粮道艰辛,寡人……知之。”他难得地流露出一丝对后勤压力的理解。
“基石之重,不敢言苦。”李薇接过汤碗,暖意从手心传来,“王上,项燕避战,王老将军之策,当坚持!”
“寡人明白。”嬴政点头,眼中闪过一丝无奈,“然李信之败,非战之罪,实乃楚人狡诈,借那‘毒火弩’之利!此物不除,寡人心难安!阿母,‘沉沙’行动……”
“已在进行。”李薇低声道,“黑冰台死士,携带特制火器,由云梦泽老渔夫引路,三日前已秘密潜入。成败……就在这几日。”她将“驱瘴雷”的研制和墨家思想的变化也简要告知。
“‘驱瘴雷’?以杀伐之术行守护之举?”嬴政眼中精光一闪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,“相里勤心服口服?好!此物大有用处!阿母处置墨门,恩威并施,寡人佩服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转冷,“然,侯生、卢生之流,及背后齐国,必须付出代价!待楚亡,下一个便是它!”
他看向李薇,眼神复杂:“阿母可知,寡人为何如此急切?非是寡人无容人之量。实乃……时不我待!六国遗族,亡我之心不死!墨家技艺,已现于世,若不能以雷霆之势扫平寰宇,待其扩散,则天下纷争永无宁日!大秦之基,亦将永无宁日!”
嬴政的话,如同重锤,敲在李薇心上。她忽然明白了嬴政内心深处那份近乎偏执的急迫感。他不仅要统一疆土,更要在他有生之年,用绝对的武力,扑灭一切可能导致分裂和科技滥用的火种!为后世留下一个真正稳固的、无人敢再挑战的铁桶江山!这或许就是“始皇帝”宿命般的焦虑与责任!
“政儿……”李薇第一次,在私下场合,用回了这个更显亲昵的称呼,“你的担子,太重了。”她看着眼前年轻的帝王,那份超越年龄的沉重与孤独,让她心中涌起强烈的怜惜和作为“母亲”的责任感,“阿母帮不了你冲锋陷阵,但阿母向你保证,只要我活着一日,这粮道,必如长江大河,奔流不息!这基石,必稳如泰山!墨门技艺,必牢牢掌控,只用于强秦、利民!任何想从暗处侵蚀这基石的人,阿母必将其连根拔起,挫骨扬灰!”
她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和守护者的决绝。没有华丽的承诺,只有最朴素的担当。
嬴政深深地看着李薇,烛光在他深邃的眼中跳跃。良久,他紧绷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下,端起面前的酒樽,没有敬天敬地,而是对着李薇,轻轻一举。
“阿母……”他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密室中响起,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、近乎依赖的信任,“后方,就交给你了。”
李薇端起汤碗,以汤代酒,与嬴政的酒杯轻轻一碰。
“放心东去。阿母为你,守住这万里河山。”
行辕之外,寒风呼啸。行辕之内,烛火摇曳。帝国的君王与他穿越而来的“母亲”兼最坚实的盟友,在这大战前夕的深夜,以最朴素的方式,达成了最深沉的默契与托付。砥柱同心,只为那不可阻挡的东出洪流!而此刻,遥远的云梦泽深处,一场决定科技暗战胜负的“沉沙”行动,正迎来最关键的时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