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蒙蒙亮,微山湖的冰面就泛起一层淡青色的光。
石云天趴在芦苇荡里,望着远处缓缓走来的日军送粮队,指尖在机关扇的锯齿上轻轻摩挲。
五十多个鬼子排成两列纵队,中间夹杂着十几个挑着粮担的民夫,前后各架着一挺歪把子机枪。
领头的少尉腰间挂着军刀,时不时用望远镜扫视四周,脚步踩在雪地上格外谨慎。
“这批鬼子比昨天的精明。”刘洪凑到他身边,哈出的白气在眼前散开,“你看那少尉,每走三步就回头张望,跟防贼似的。”
石云天眯起眼睛,看见日军队列里有个戴眼镜的军官,正拿着铅笔在纸上画着什么,笔尖划过的方向正是迷宫所在的洼地。
“带了个懂勘察的。”他低声道,“昨天那批是粗莽货,这批是来探路的。”
话音刚落,戴眼镜的军官突然停下脚步,指着洼地边缘的芦苇荡说了几句。
少尉立刻挥手,队伍原地停下,三个鬼子端着枪小心翼翼地摸过去,刺刀在晨光里闪着冷光。
“动真格的了。”刘洪攥紧了怀里的手榴弹,“要不换个法子?”
石云天摇摇头,从芦苇丛里摸出个红绸子包裹的窝头——那是老乡们昨晚蒸的,特意留了几个做诱饵。
他瞅准时机,将窝头往雪地里一滚,红绸子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格外扎眼。
三个搜索的鬼子立刻发现了动静,端着枪围过去。
戴眼镜的军官快步跟上,蹲在窝头旁仔细打量,突然指着红绸子上绣的“平安”二字,对少尉说了句什么。
少尉的脸色缓和了些,挥刀示意队伍继续前进,但脚步明显加快了。
石云天注意到,他们的队形变成了三角阵,机枪手架着歪把子走在最前面,民夫被夹在中间,显然是把人质当成了盾牌。
“狗东西,学精了。”鲁汉在后面低声骂道,手里的铁锹已经攥出了汗,“要不我现在就把雪球推下去?”
“再等等。”石云天按住他的胳膊,“他们还没完全进来。”
他突然想起昨晚那个俘虏的话——这批送粮队里混了个曾在哈尔滨宪兵队待过的军曹,最擅长反侦察。
看来那个戴眼镜的,就是这号人物。
日军渐渐靠近迷宫入口,戴眼镜的军官突然抬手示意停下。
他蹲在地上,手指划过石云天他们故意留下的脚印,眉头慢慢皱了起来。
“八嘎,这脚印太规整了。”军官突然起身,拔出腰间的南部手枪,“少尉,这里有诈!”
少尉刚要下令撤退,石云天突然从芦苇丛里站起身,举着三八大盖朝空中放了一枪。
枪声在清晨的湖面回荡,惊得几只水鸟扑棱棱飞起。
“在那边!”他故意大喊着往迷宫里跑,同时将一个空粮袋扔在地上,“民夫们快跟我走!”
那十几个民夫显然是被吓坏了,听见喊声竟真的有人犹豫着停下脚步。
戴眼镜的军官怒喝:“八嘎!不许动!”
但已经晚了,两个胆子大的民夫扔下粮担,跌跌撞撞地朝迷宫入口跑去。
少尉见状怒吼一声,挥刀指着入口:“进去两个人,把民夫抓回来!其余人原地警戒,机枪手架好位置!”
两个鬼子应声冲进迷宫,刚拐过第一个弯就没了动静。
戴眼镜的军官脸色愈发难看,从背包里掏出个铁皮喇叭喊道:“里面的人听着,我们知道这是陷阱,再不退出来,就用燃烧弹烧了这里!”
石云天在暗道里听得清楚,忍不住冷笑。
他早就让老乡们在冰墙外侧堆了厚厚的湿芦苇,别说燃烧弹,就算扔火把也烧不起来。
“给他点反应。”他对王强使了个眼色。
王强立刻拉动机关绳,迷宫深处突然传来几声闷响,紧接着是民夫的惨叫。
戴眼镜的军官脸色微变,刚要说话,就见两个民夫跌跌撞撞地从入口跑出来,身上沾满了雪,嘴里喊着“里面有机关”。
这是石云天昨晚安排好的——让两个会水的老乡假装民夫,混在队伍里配合演戏。
此刻他们跑得气喘吁吁,脸上的惊恐看着格外真实。
“里面……里面都是冰墙,还有会滚的雪球……”一个老乡捂着胳膊大喊,“太君,快去救他们!”
少尉的眼神动摇了,看向戴眼镜的军官:“森川君,要不要……”
“不能去!”森川厉声打断,“这是诱敌深入的老把戏!”
就在这时,迷宫里突然传来几声枪响,紧接着是鬼子的惨叫。
石云天算准了时间,让鲁汉在第二个拐角处故意放了两枪,又用刺刀挑着个鬼子的钢盔晃了晃。
这下,连森川也坐不住了,他来回踱步,手指在眼镜腿上敲击着。
“八嘎!不能再拖了!”森川终于咬牙下了令,“少尉,你带人进去救人,剩下的原地警戒!”
三十多个鬼子跟着少尉冲进迷宫,剩下的二十人则在入口处架起机枪,森川站在芦苇荡边,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石云天在暗道里看得清楚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他对着通讯器低声道:“启动第二套方案。”
迷宫里的机关突然变了花样。原本的雪坑被改成了翻转的冰板,鬼子踩上去,脚下突然翻转,整个人摔进下面的冰窖,上面的冰板又自动合上,只留下个不起眼的冰缝。
少尉带着人刚走过第三个拐角,就听见身后传来“扑通”声,回头时发现已经少了五个人。
他举着军刀四处张望,突然看见通道尽头有个模糊的人影,正是石云天故意露出的背影。
“在那里!”少尉怒吼着追过去,却没注意头顶的冰棱。
王强躲在冰墙的凹槽里,看着鬼子们走到预定位置,猛地砍断了吊着冰棱的麻绳。
数十块碗口大的冰棱呼啸着砸下来,通道里顿时响起一片惨叫,少尉被一块冰棱砸中肩膀,疼得嗷嗷直叫。
“撤退!快撤退!”他捂着肩膀大喊,却发现来时的路已经被落下的冰板堵死。
石云天从暗道里钻出来,机关扇在手里转了个圈:“少尉先生,现在知道这不是老把戏了?”
少尉又惊又怒,举枪就射,却被石云天用机关扇挡开。
子弹打在冰墙上,碎冰溅了他满脸。
“外面的人救不了你。”石云天一步步逼近,“你留的那二十人,现在怕是自身难保了。”
就在少尉冲进迷宫的瞬间,彭亮带着老乡们从芦苇荡里摸了出来。
留守的鬼子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迷宫入口,没防备身后的冰窖——那是老乡们连夜凿的,上面铺着薄冰和芦苇,踩上去就往下陷。
二十个鬼子眨眼间掉下去一半,剩下的刚要反抗,就被鲁汉他们用缴获的歪把子扫倒一片。
森川想吹哨报信,却被小坡一柴刀砍中手腕,疼得瘫在雪地里。
迷宫里的战斗很快结束。
石云天用机关扇锁住少尉的喉咙时,对方眼里的惊恐比昨天的军曹更甚。
石云天收回机关扇,看着少尉瘫倒在冰地上,眼神渐渐涣散。
通道外传来鲁汉的大嗓门,说已经把外面的鬼子收拾干净,还缴获了满满两担粮食。
石云天走出迷宫时,晨光正好照在冰墙上,泛着晶莹的光。
老乡们忙着把缴获的粮食往村里搬,小坡和彭亮在清点武器,刘洪拿着森川的勘察图,笑得合不拢嘴。
“这老小子画的邹县炮楼分布图,比咱们之前的详细多了。”刘洪指着图上的红点,“今天晚上,就去端了这些炮楼。”
风从湖面吹过来,带着冰碴的凉意,却吹不散众人脸上的热气。
鲁汉扛着新缴获的机枪,正跟老乡们吹嘘刚才的战斗,笑声在冰面上传得很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