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场小小的舌战,以张氏的落败告终。她气呼呼地拂袖而去,临走时还狠狠地瞪了陆微澜一眼,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。陆微澜对此视若无睹,重新拿起她的古籍,继续神游太虚。
亭子里的气氛却因此变得有些微妙。先前还对陆微澜指指点点的李小姐,此刻也不再言语,只是默默地打量着她,眼神复杂。而陆茗烟,则是又气又恼,她没想到自己搬来的救兵张氏,竟然这么快就被陆微澜三言两语给打发了,还让自己也跟着丢了面子。
秋日的午后,阳光虽然依旧明媚,但风中已带着明显的凉意。花园里花木扶疏,偶有几声鸟鸣,倒也添了几分幽静。女眷们赏完了花,又各自寻了乐子。有几位夫人聚在水榭边的暖阁里打叶子牌,不时传来阵阵欢声笑语。年轻些的小姐们,则三三两两地在园中漫步,或窃窃私语,或追逐嬉戏。
陆微澜所在的亭子地势略高,可以俯瞰小半个花园。她看似在看书,实则眼角的余光也在留意着周围的动静。她注意到,不远处的回廊下,有两位负责给各处添茶倒水的丫鬟,因为长时间站立,又穿着略显单薄的秋衫,此刻正冻得瑟瑟发抖,不时地搓着手,跺着脚。
那两位丫鬟并非陆府的人,而是寿宴主人家的。她们的衣着显然不如那些贴身伺候主子的大丫鬟体面厚实。
陆微澜微微蹙了蹙眉。她自己是极怕冷的,自然也见不得旁人受冻。她放下书,对身旁的青衿低声吩咐了几句。
青衿会意,从腰间解下一个绣着淡雅兰草纹样的锦缎荷包。那荷包看起来鼓鼓囊囊的,不知装了些什么。她从荷包里取出两个用同色系锦缎包裹着的小巧物件,约莫巴掌大小,扁扁平平的,看不出是什么东西。
“去,把这个给那两位姐姐送去,让她们揣在袖中暖暖手。”陆微澜轻声说道。
青衿应了声是,拿着那两个锦缎包,快步走向回廊下的两位丫鬟。她将东西递给她们,低声说了几句。那两位丫鬟起初有些讶异和惶恐,待明白过来是陆二小姐体恤她们受冻,特意送来暖手的东西时,脸上都露出了感激的神色,连声道谢。
这一幕,恰好被不远处正与几位夫人闲聊的张氏看到了。她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,此刻见陆微澜又在搞特殊,立刻便找到了新的发作点。
“哎哟,我当是什么呢?原来是陆二小姐又在发善心呐!”张氏拔高了声音,阴阳怪气地说道,“陆二小姐真是菩萨心肠,自家丫鬟金贵也就罢了,连别人家的下人也这么上心。只是……”她顿了顿,目光轻蔑地扫过那两位丫鬟手中的锦缎小包,“这般小巧的暖手炉,能顶什么用?莫不是什么西洋景,中看不中用吧?别是让下人们白欢喜一场,反倒耽误了手里的活计。”
她这话一出,立刻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。那些正在打牌的夫人们也纷纷停下了手中的牌,好奇地望了过来。
陆微澜缓缓抬起头,看向张氏,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。她没有直接反驳,而是慢条斯理地说道:“张伯母说笑了。此物并非什么暖手炉,而是侄女偶然从一位走南闯北的行脚商人处得来的方子,名曰隐热包。乃是用数种特殊的药材,依秘法炮制而成,只需稍加揉搓,便可持续发热数个时辰,虽不比炭火那般炽热,却也足以驱散寒意,且轻便易携,藏于袖中或怀中,也瞧不出来。侄女想着,今日天气转凉,姐姐妹妹们出门在外,身边伺候的丫鬟们若是冻着了,终究是不好。这东西虽不值什么钱,倒也算是一片心意。”
她一边说着,一边也从自己的袖袋里取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隐热包,轻轻揉搓了几下,然后递给身旁的陆茗烟:“姐姐若是不嫌弃,也拿一个去用吧。我看姐姐方才似乎也有些手冷。”
陆茗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,下意识地接了过来。那锦缎包入手微温,触感柔软,她将信将疑地揣进了袖子里。
而回廊下的那两位丫鬟,起初也对这隐热包的功效将信将疑。但当她们依照青衿的指点,将其揉搓几下揣入袖中后,不一会儿,便感觉到一股持续而温暖的热力从那小小的布包中散发出来,熨帖着冰凉的手掌,说不出的舒服。两人脸上都露出了惊喜和感激的神色,再次遥遥向陆微澜屈膝行礼致谢。
周围的贵妇小姐们见了这情景,都有些啧啧称奇。她们还是头一次听说有这等神奇的隐热包,既能发热,又如此轻便小巧。一时间,不少丫鬟都向自家主子投去了羡慕的目光。
张氏见状,脸色更是难看。她本想讥讽陆微澜的东西华而不实,结果人家不仅说得头头是道,还当场验证了功效,引来一片赞叹,倒显得她自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。她张了张嘴,想再说些什么,却发现自己已经词穷了。这陆二小姐,怎么总有这么多稀奇古怪却又偏偏好用的东西?
王氏在一旁看着,心中也是百感交集。她一方面觉得陆微澜这种出风头的行为不合规矩,另一方面又不得不承认,这丫头拿出来的东西,确实有些门道。她甚至有些好奇,那隐热包究竟是什么做的,为何能自行发热。
就在这时,主位上一直未曾多言的寿宴主人,陆老太君的儿媳妇,也就是这府上的大夫人,忽然笑着开口道:“微微这孩子,倒真是心思玲珑,也心善。这隐热包瞧着是个好东西,改日可否将那方子与我瞧瞧?若真个好用,往后府里下人们冬日里当差,也能少受些罪。”
陆微澜闻言,起身福了一福,浅笑道:“大伯母谬赞了。那方子倒也不算复杂,只是其中有几味药材颇为难寻,炮制手法也有些讲究。回头侄女写下来,再让人送与伯母便是。只是成与不成,侄女可不敢打包票。”她这话既应承了对方,又留了余地,不至于让人觉得她敝帚自珍。
大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,又对陆微澜夸赞了几句。
陆茗烟揣在袖中的隐热包也渐渐散发出持续的暖意,她原本冰凉的指尖慢慢暖和起来,心中对陆微澜的嫉妒和不甘又添了几分。为什么?为什么她总能拿出这些让人又羡又妒的东西?为什么好事总是落在她头上?
陆微澜感受着周围那些或羡慕、或嫉妒、或探究的目光,心中平静如水。这些暖宝宝,在现代不过是几块钱一片的寻常物,到了这里,却成了人人称奇的隐热包。降维打击,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而有效。她微微一笑,继续享受着这份独属于她的优越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