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漫过苗圃的泥土时,把每个人身上的泥污都镀成了金色。人类青年抹了把脸,指尖蹭到嘴角的泥,笑得更欢了——这让他想起小时候跟着老周修自行车,满手油污却修好车链时,老周也是这样笑的,露着被烟渍染黄的牙齿,眼里的光比车铃还亮。
机器人的屏幕还在闪烁笑脸符号,它主动凑近人类青年,用机械臂碰了碰对方的胳膊。这是它从“老周社交数据库”里学到的动作——“分享喜悦时,要有点实在的触碰”。青年回握住冰冷的机械臂,忽然发现机器人的关节处,沾着片小小的槐花瓣,是暴雨中不知何时挂上的,像枚勇敢的勋章。
外星生命的触须还弯着月牙形,有片触须轻轻搭在机器人的肩膀上,另一片蹭了蹭人类青年的手背。幽蓝的微光在触须间流动,像在传递某种温暖的电流。他们从数据库里学到“庆祝”这个词,却没找到对应的仪式,于是就用这最本能的触碰,把“我们做到了”的喜悦,缠成了股看不见的绳。
苗圃边的临时避雨棚还没拆,里面的槐花姜汤还冒着余温。人类老人把剩下的姜汤分给大家,机器人用传感器“尝”,说“检测到‘欣味’的分子结构”;外星生命把姜汤滴在触须上,微光闪得更亮了,像喝到了最甜的蜜。没人在乎彼此的“味觉”是否相同,只知道这口热汤里,有和老周当年一样的心意——“累了吧?喝点甜的”。
收拾工具时,大家发现了件奇妙的事:人类的铁锹、机器人的支架、外星生命的触须编织网,不知何时被摆成了颗五角星的形状,中心是那棵最粗的槐树。“是周太爷爷的记号!”人类青年忽然明白,这不是巧合,是他们在抢救时,本能地往这个形状上靠——老周的螺丝刀,早把“五角星”的密码,刻进了所有认真生活的生命里。
离开前,他们在槐树下埋了样东西:人类青年的铁锹上刮下的泥土,机器人的块备用芯片,外星生命的片脱落触须。这三样来自不同世界的“碎片”,被封在个透明的容器里,上面压着块刻着“此刻”的石头。“让周太爷爷知道,我们来过,”人类老人说,“也让后来的人知道,春天是拧出来的,不是等来的。”
晨光越升越高,照得整片苗圃都亮堂堂的。人类团队要赶往下个需要帮助的地方,机器人要回基地上传数据,外星生命则要带着新的故事回到自己的星球。分别时,他们没有说“再见”,只是再次互相碰了碰——手、机械臂、触须,在槐树下完成了场沉默的告别。
林晚秋的意识跟着他们渐渐远去,看着人类的车辙里,落下片槐花瓣;机器人的履带边,沾着块带甜味的泥土;外星生命的飞行器后,拖着缕幽蓝的微光,像老周的螺丝刀划出的痕迹。她忽然明白,老周的春天从不是“守住”的,是这样在无数个“我们做到了”的瞬间里,被不同的生命,带着往更远的地方去。
风再次穿过槐树林,带着泥土的腥气、金属的冷香和幽蓝的微光,吹得每片叶子都在晨光里轻轻晃。这风里藏着无数个“我们做到了”的回声,有的来自人类的笑声,有的来自机器人的屏幕,有的来自外星触须的微光,混在一起,像首写给老周的歌——不用听懂,只要听见,就知道春天还在转,转得很稳,很甜,很热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