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大爷的话音刚落,女儿就把自己的饺子举到灯底下,透明的面皮里果然裹着细碎的光,像被揉碎的星星在滚。“是周爷爷的贴纸画在里面了!”她用筷子轻轻戳了戳,光斑跟着晃了晃,真的像在飞。林晚秋往王大爷碗里添了勺醋,看着他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意,忽然想起老周以前总说:“饺子里的光,是日子没藏住的甜。”
窗外的雪还在下,落在槐树上簌簌响。女儿忽然想起什么,跑出去把那盆五角星槐苗抱进来,放在暖气片旁。“周爷爷说冻着的根长不快,”她往花盆里撒了把炒热的粗盐,是老周教的保暖法子,“这样它就能听见饺子里的星星说话了。”林晚秋看着盐粒在土里化开,像无数颗迷你星星在扎根,忽然明白老周留下的不只是方子,是让日子暖起来的智慧。
大年初二走亲戚,女儿给每个孩子带了包槐花糖,糖纸是用日记本里的旧页做的,上面印着那行“会飞的甜”。“这是周爷爷的糖,”她给小表妹剥糖纸,“含在嘴里能看见翅膀。”小表妹含着糖眯起眼,突然指着天花板喊:“真的有!好多星星在飞!”林晚秋看着孩子认真的模样,想起老周总说“信就有,不信就没有”,原来有些暖,真的要带着孩子气的信才能看见。
开春后,槐树苗移栽的花坛里冒出好多新芽,是去年捐物资时撒的槐树种。女儿每天放学后都去浇水,发现每株苗的子叶都是五角星的,像老周在土里盖了章。“周爷爷的星星长腿了,”她蹲在花坛边数苗,“一、二、三……能种满整条巷。”王大爷拎着水壶过来帮忙,看着那些新芽直乐:“老周这是想把巷口变成槐花谷啊,风一吹,满城都得甜。”
社区办“老物件修复日”,女儿把老周的收音机请出来。修电器的师傅拆开看,发现机芯里卡着片干槐花,是当年倒出来时没捡干净的。“这机器里藏着棵树,”师傅擦着零件笑,“难怪总修不好,是舍不得离开根。”女儿没让师傅再修,而是把收音机摆在花坛边,里面插满新鲜的槐花:“这样它就能天天听新苗说话,说不定自己就响了。”
老周的曾孙在学校得了绘画奖,画的是“会飞的槐花地图”,地图上的每个城市都画着棵槐树,树上的槐花正往各地飞。“老师说这是最暖的地图,”孩子举着画给女儿看,“我还在每个槐花上写了名字,有张奶奶、李爷爷,还有周太爷爷。”女儿把画贴在日记本最显眼的地方,旁边用红笔补了朵花,写着“林晚秋”——她想让老周知道,这份甜里,也有她的一份。
那年夏天,山区的小学寄来封信,附了张照片。照片里的孩子们举着槐花糖纸,站在新栽的槐树苗旁,每个人脸上都沾着金粉,像刚从星星堆里出来。“他们说吃到了会飞的甜,”女儿念着信里的话,眼眶红红的,“还说要种一片槐花林,让甜飞更远。”王大爷摸着照片上的树苗,忽然抹了把脸:“老周这翅膀,都飞到山外头了。”
秋分那天,巷口的新槐花开了第一朵,花瓣是五角星的,花心沾着点金粉。女儿把花摘下来,夹进寄给山区的信里:“这是周爷爷的星星花,让它带着新的翅膀飞。”林晚秋看着信封上的地址,忽然发现邮票是槐花图案的,和老周贴在收音机上的贴纸一个样,仿佛老周正站在邮筒旁,对着信封笑呢。
除夕夜的饺子又下锅了,女儿往馅里放了把新采的槐花粉。“今年的星星更亮,”她捞起饺子给大家分,“因为翅膀又多了好多。”王大爷咬开个饺子,果然看见光斑在馅里飞,比去年的更亮更密。“老周这是把银河都包进来了,”他举着饺子对窗外喊,“你看,咱巷的甜,都快甜到天上了!”
林晚秋看着窗外的雪落在槐树上,枝头的槐花灯闪着暖光,忽然听见收音机里传出沙沙声,像是有人在轻轻哼评剧。她知道那不是机器在响,是老周的翅膀掠过,在说:“甜着呢,接着飞。”饺子里的星光还在飞,飞过餐桌,飞过花坛,飞过千山万水,落在每个需要暖的地方,像老周从未离开,只是换了种方式,让日子永远带着糖的温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