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晚秋把刚晒好的床单搭在晾衣绳上时,夕阳的金辉正漫过老周的修车铺。收音机里的评剧唱到了尾声,贴满贴纸的机身像块被摩挲得温润的玉,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晕。她忽然想起昨天整理旧物,翻出张泛黄的照片——是去年春节拍的,她和丈夫、女儿站在老周身边,背景就是这台收音机,凯蒂猫贴纸在雪光里格外鲜亮。
\"晚秋,帮我看看这线怎么接。\"老周举着个旧台灯走过来,线头乱得像团麻。这是他捡来的旧物件,说修好了给女儿当床头灯。林晚秋接过台灯,看见底座上刻着模糊的花纹,忽然想起老周上次帮她修电风扇,也是这样,明明可以买新的,偏要费功夫把零件一个个拆下来清洗重装。
\"你看这样接行不行?\"她指着接好的线路,老周凑近了看,鼻尖几乎要碰到台灯。他老花镜的镜片裂了道缝,还是去年帮林晚秋换灯泡时摔的。\"我明天去配副新的,\"他摸着镜片笑,\"省得总让你当我的眼睛。\"
没过两天,林晚秋在抽屉里发现个眼镜盒,里面是副新老花镜,度数刚好。老周说托人从眼镜城买的,便宜。后来她才从邻居口中得知,他为了选合适的度数,在眼镜店试了一下午,还特意记了她上次帮他读药品说明书时说的度数。
入秋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。林晚秋下班时被堵在半路,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犯愁——早上出门急,没给女儿带伞。等她浑身湿漉漉地冲进巷口,却看见女儿正坐在老周的铺子门口,捧着碗热汤面吃得香。
\"周爷爷说我要是淋湿了,妈妈会心疼的。\"女儿举着把小花伞,伞面上印着的小熊贴纸都快磨掉了,是前年老周送的。老周正蹲在旁边帮她擦溅湿的裤脚,自己的肩膀却湿了一大片——他把大部分伞面都让给了孩子。
那天夜里,林晚秋被雷声惊醒,听见楼下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。她披衣下楼,看见老周正站在雨里,用塑料布加固她家阳台的遮雨棚。\"下午看见棚子有点松,\"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,\"怕风大吹掉了砸到人。\"两人合力把遮雨棚绑牢时,老周忽然指着她的鞋:\"你这拖鞋底太薄,明天我给你找双厚底的。\"
重阳节那天,社区组织老人去公园赏菊。老周却守着铺子不肯去,说怕有人来修车找不到人。林晚秋知道他是舍不得花门票钱,特意找社区主任要了张免费票,又让丈夫开车送他去:\"您尽管去,铺子我帮您看着。\"
傍晚老周回来时,手里捧着束野菊花,黄灿灿的,带着露水。\"公园里摘的,不花钱,\"他把花往林晚秋手里塞,\"给囡囡插在瓶子里玩。\"花束里还藏着个小纸包,是他排队领的重阳糕,特意留了块最大的给孩子。
女儿学校要做手工灯笼,需要空玻璃瓶。林晚秋翻遍了家里的柜子也没找到合适的,急得直转圈。老周听见动静,从铺子角落拖出个纸箱:\"你看这些行不?我攒了大半年,都是洗干净的。\"每个玻璃瓶里都塞着团软布,怕碰碎了,最底下还垫着张报纸,上面是女儿喜欢的漫画连载。
初冬的清晨,林晚秋在厨房煎鸡蛋,听见女儿在楼下喊:\"周爷爷,这手套给您!\"她探头望去,女儿正把副毛线手套往老周手里塞。那是林晚秋前晚熬夜织的,针脚歪歪扭扭,却是用最厚实的羊毛线。老周戴着新手套,正给她的电动车换防冻机油,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。
收音机里的戏曲声又响了起来,新贴的凤凰贴纸在夕阳下闪着金粉的光。林晚秋看着老周教女儿辨认自行车链条的样子,忽然觉得那由无数细碎牵挂织成的网,早已把两家人的日子紧紧连在了一起。就像这台贴满贴纸的收音机,不必华丽,却在每个寻常的晨昏里,流淌出最动人的暖。
暮色渐浓时,林晚秋往老周的铺子里送了碗刚炖好的排骨汤。收音机旁的小锅里,还温着她早上送来的小米粥。评剧的唱腔混着饭菜香,在渐冷的空气里慢慢散开,像条温柔的丝带,缠绕着巷子里的每一盏灯,每一扇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