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月初七,大喜之日。
桑窈天不亮就被南星从温暖的被褥里拉起来,一群人围着她一顿捯饬,屋外喧闹声响起,她才迷迷糊糊反应过来,今日是她和谢止渊的大婚之日。
唐瑜进屋来给她添妆,见她这副模样,打趣道:“怎么这么憔悴,是不是一想到要嫁给谢大人了,高兴得一整夜没睡着?南星,快多给你家姑娘上点胭脂,大喜的日子,这么憔悴怎么行?”
南星听了唐瑜的话,手上动作快了几分,桑窈忙去拦她:“好了好了,再上胭脂我这脸得红成什么样。”
她打量着镜中人,细眉杏眸,雪肌樱唇,清丽脱俗,上了妆后,眉眼如画,明媚动人,分明是那么喜气的日子,她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。
唐瑜瞧出她情况不对,连忙先把其他人打发了,只留南星在屋里给她盘发。
唐瑜坐到桑窈身侧,问她:“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?难不成你不想嫁了?”
桑窈苦笑几声:“如今这个时候,我怎会不想嫁。”
“那你是怎么了?”
怎么了?
桑窈想到那日谢止渊来找自己解释的场景,他竟一早就发觉她并非唐窈,而是本该死在四年前的桑窈。
而且,他居然还真的喜欢她?
她当时沉浸在被谢止渊看穿的尴尬中,完全顾不上这一点,“你是如何看出我不是唐窈的?”
“到江宁后,我调查过唐窈,也知道她的身世坎坷,从小在乡下长大。她与你不同,大家族里的规矩对她是陌生的,她宛如一个新生的婴儿,在不属于自己的环境里跌跌撞撞,才会招惹来那些是非。但这不是她的错,唐窈此人太过干净,唐家这种地方不适合她,不然她也不会被苏承诓骗。可我见到你后,便觉得你与我所知道的唐窈不同。”
桑窈十分纳闷,“何处不同?”
“与唐窈不适应环境的莽撞不同,你从容许多,行为处事上的差别,让我以为先前调查到的信息是错误的。不过更重要的是,你的一颦一笑,我无比熟悉。”
桑窈沉默片刻,谢止渊继续道:“唐窈与你样貌相似,可眉眼间流露出的那股生气,不是唐窈自己的,而是桑窈的。你或许不知道,从前你与我置气时,一双眸子总是明亮得很,生动又可爱。”
“咳咳。”桑窈不自在地咳了咳,谢止渊勾唇轻笑,“与你接触越久,我愈发确定你不是唐窈。再加上,那日在阿姐府中,唐窈一介江南人士,却点了京城的菜式,从那时起,我便知道,你是桑窈。”
桑窈凝眉想了想,原是那盘拔丝雪梨让她露了破绽。
谢止渊上前握住她的手腕,急切道:“从始至终,我心里只有你一人,没有唐窈,更没有把唐窈当做你的替身,从头到尾,我喜欢的只有你。”
这番真诚表白桑窈没听进去,她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事。
“所以,我顶着唐窈的身份与你诉衷情,你一直知道,我是桑窈?”
谢止渊一顿,不自在地别过眼,耳畔绯红:“此乃我的一点私心,望元元莫怪。”
元元,桑窈的小字。
听谢止渊这么喊,桑窈顿时恼羞成怒:“你、你不许这么喊我!”
所以她喊的每一句甜腻的“谢表哥”,每一次急切证明“我只喜欢谢表哥”,谢止渊都知道,是她在说!
这简直太尴尬了,这跟把她的脸面丢在地上摩擦有什么区别,桑窈活了两辈子,头一次觉得丢这么大的脸。
“你、你给我出去,我不想见到你!”
桑窈恼羞成怒把人往外推,谢止渊还想解释,就已经被她推到了门外。
桑窈狠狠把门一关,压住门扉不让谢止渊进来:“你走,我不想看见你!”
“元元,你拒绝我没关系,成亲后,我会让你看到我的真心。”
老天爷,如此卑微,这还是那个杀伐果断、铁面无私的谢首辅吗?
桑窈气急:“谁要你的真心,快走!”
想起那日的种种,桑窈尴尬地捂住脸,她没想到,谢止渊居然早早看出了她的身份,她还在他面前做出那么多让人羞愤的事,这让她这张脸往哪儿搁。
更何况谢止渊还是她之前的死对头,这让桑窈更加尴尬。
桑窈一想到谢止渊就会尴尬得无地自容,可婚期迫在眉睫,她总不能这时候悔婚。
唐瑜被她这视死如归的模样吓了一跳,连忙捧着她的脸担心道:“你怎么了?别吓我啊。”
桑窈摆摆手,“无事。”
她只是想挖个地洞钻进去。
唐瑜还要再说什么,屋外响起敲门声,是大夫人。
“六娘,怎么把人都赶出来了?”
唐瑜忙不迭喊南星去开门,大夫人进门见桑窈妆才上了一半,赶忙招呼人进来给她上妆。
“可别误了吉时。”
侍女一拥而上,唐瑜往后退了几步,看见门口的人,笑道:“郡主。”
桑窈闻言抬头,看见神采奕奕的谢含章,心里的烦躁减轻几分。
“阿姐。”
谢含章笑着握上桑窈的手,见着满屋的红绸,喜上眉梢:“六娘,阿姐今日是来给你添妆的。”
谢含章指着身后侍女手里的玉观音道:“这是我专门去相国寺给你请的送子观音,经大师开过光的,愿她保佑你和琛回,婚姻美满,早生贵子。”
桑窈面上动容:“多谢阿姐。”
桑窈的闺房里又进来了好些人,魏明娴今日也来了,但见屋子里那么些人,她本不想进去,南星眼尖发现她,将她给拽了进去。
“明娴,你也来了。”
魏明娴局促地不知如何是好,但想到今日是桑窈的大喜日子,便也壮着胆子上前,“这是我们给姑娘绣的百喜图,祝愿姑娘婚后幸福安康,多子多福。”
桑窈吩咐南星收下,心中的阴霾已然一扫而空:“多谢。”
魏明娴腼腆笑笑,退到一旁。
喜娘见时候不早,催促道:“时候差不多了,夫人,给小姐梳头吧。”
大夫人颔首,接过南星手里的梳子替桑窈梳头,还没出声,便已红了双眼。
想到今日是女儿的好日子,她强压下心中的哽咽,笑道:“一梳梳到尾,二梳白发齐眉,三梳儿孙满堂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