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光从玻璃顶棚斜斜地洒下来,照在质检室的操作台上。刘好仃正低头盯着一台老旧的显微镜,眉头越皱越紧。
“这砂料……不太对劲。”他喃喃自语,一边调整焦距,一边朝门口喊,“阿芳!过来一下!”
阿芳应声进来,手里还拿着刚整理好的抽检流程表。“怎么了?”
“你看看这个。”刘好仃让出位置,“这批A类砂料的颗粒分布比上周那批粗不少,而且表面还有点结块。”
阿芳凑近一看,果然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小颗粒,像是混进了什么杂质。“按理说这种级别的原料不该出现这种情况啊。”
“是啊。”刘好仃站起身,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,“我刚才已经让小林把数据录进系统了,结果你也看到了——透光率波动曲线和之前Gd09那几批高度相似。”
阿芳脸色一沉:“你是说,问题又回到原材料上了?”
“至少这一批,肯定有问题。”刘好仃拿起样本袋,“走,我们去找老张聊聊。”
仓储组办公室里,老张正坐在桌前喝着茶,看到两人进来,眼皮都没抬一下。
“来了?”他慢悠悠地说,“是不是又要查库存记录?昨天不是刚给你们调了一堆资料吗?”
“这次是新问题。”刘好仃把样本袋放在桌上,“你看看这砂料,是不是最近才入库的?”
老张扫了一眼,摆摆手:“没错,上周三到的货,当时抽检没问题才放行的。”
“但我们现在复检,发现了异常。”阿芳拿出检测报告,“含杂量超过标准值3.2%,如果继续用下去,成品质量肯定会受影响。”
老张放下茶杯,语气有点硬:“你们天天抽检抽检的,效率都快被拖垮了。咱们又不是做科研,搞那么精细干什么?”
“因为客户要的是合格品,不是差不多就行的东西。”刘好仃语气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我们不是要卡生产进度,而是要保证每一块出厂的玻璃都能经得起检验。”
“说得轻巧。”老张冷笑一声,“你们坐办公室敲键盘,当然觉得容易。我们在仓库搬货的时候,可没人管这些细节。”
空气一时有些凝滞。阿芳看了看两人,识趣地退到门口等消息。
刘好仃没动,只是看着老张,缓缓说道:“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想放水。但制度如果不执行到位,问题就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。咱们厂子靠的是信誉吃饭,不是靠蒙混过关。”
老张沉默了一会儿,叹了口气:“我不是反对,就是觉得太麻烦。”
“麻烦总比返工强。”刘好仃笑了笑,“你想想,要是哪天客户突然退货,整批货全砸手里,那时候更麻烦。”
老张终于点点头:“行吧,你说得也有道理。那这批货怎么处理?”
“先封存。”刘好仃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回头我们再跟供应商那边确认情况。”
走出仓储组办公室时,阿芳忍不住问:“你觉得这批货真是供应商的问题吗?”
“不好说。”刘好仃眯着眼睛看向远处的原料仓库,“但至少现在,我们有了怀疑的理由。”
车间角落的质检室里,小林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。
“奇怪……”他低声嘀咕,“为什么这批货的数据会和之前的Gd09批次这么像?”
刘好仃和阿芳走进来时,他还在飞快地敲着键盘。
“你在干嘛呢?”刘好仃问。
“我在对比这两批产品的原始数据。”小林转过头,“我发现它们不仅透光率曲线相似,连切割边缘的毛糙程度都有一定规律性。”
“也就是说……”阿芳若有所思,“不只是设备问题?”
“也不排除是原料影响了工艺表现。”小林指着屏幕上的图表,“你看这里,砂料颗粒不均匀,可能导致熔融温度控制不稳定,进而影响玻璃成型质量。”
刘好仃听完,点了点头:“所以我们要做的不仅是加强抽检,还要进一步追踪这批原料的来源。”
“你是说……去查供应商?”阿芳问。
“先别急。”刘好仃摆摆手,“我们可以先通过内部记录,看看这批货是谁签收的,有没有其他异常记录。”
阿芳翻开笔记本,忽然想起什么:“对了,上次我整理冷却塔检修记录的时候,发现有一份‘待复检’的单据,上面有签字,但没有后续处理结果。”
“那份记录能调出来吗?”刘好仃眼睛一亮。
“应该可以。”阿芳点头,“我记得它的时间正好是上周三,也就是这批砂料入库那天。”
刘好仃摸了摸下巴,若有所思:“看来事情还没那么简单。”
下午的例行会议上,刘好仃将最新发现的情况通报了一遍。
“这是首批强化抽检的结果。”他在白板上写下几个关键数据,“目前来看,这批A类砂料确实存在质量问题,建议暂停使用,并联系供应商核实情况。”
王姐皱眉:“那会影响明天的排产计划。”
“我已经安排了替代方案。”刘好仃示意阿芳,“我们会优先使用之前库存的b级原料,同时加快对现有原料的复检速度。”
“可这样会不会降低整体质量?”有人提出疑问。
“不会。”刘好仃坚定地说,“我们宁可慢一点,也不能冒风险。质量不过关的产品,哪怕卖出去了,最后也会砸在我们自己手上。”
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,随后有人开始低声讨论。
老张忽然开口:“刘哥,我刚才想了想……有些事,其实我也早该说了。”
所有人都看了过去。
“怎么说?”刘好仃问。
“我之前就发现,有些原料入库的时候,标签信息不全,甚至有重复编号。”老张顿了顿,“但我一直以为是流程混乱,没想到……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。”
“你是说,有人在操作记录上动手脚?”王姐惊讶地问。
“我没证据。”老张摇头,“但我敢肯定,有些事情,不是我们不想查,是有人不愿意让我们查。”
刘好仃看着他,目光沉稳而坚定:“那我们就从现在开始,一件一件查清楚。”
会议结束后,刘好仃站在质检室门口,手里捏着那块有轻微划痕的玻璃样本。
阳光透过窗户,在他脚下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。
他轻轻摩挲着玻璃边缘,低声说:“问题从来不是孤立的,它们总是藏在看不见的地方。”
这时,小林跑过来,气喘吁吁地说:“刘哥,我发现一个事!”
“什么事?”刘好仃抬头。
“我刚刚在比对夜班记录时,发现Gd09号机的切割刀更换周期,居然比标准流程少了整整两次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