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姐姐,姐姐,将军命我带你出去转转。”然儿掂着手里的银两,那是言淮景刚交给她的。
为的是让任倾雪出去时,能随意买些合心意的物件。
又出去?
任倾雪真的是搞不懂。
言淮景从前看她看得紧,连府门都不让出,这几日天天推着她往外跑已经够奇怪了,如今竟让然儿单独陪着她出去,难道就不怕她趁机逃走?
然儿推着车刚出府门,就见街角卖花的老妇笑着打招呼:“呦,将军夫人,今儿自己出来的啊!”
紧接着,路过茶摊时,掌柜的隔着老远就拱手:“夫人好!”
走没几步,布庄的老板娘掀着门帘探出头:“怎么没见将军陪您出来呢?”
连路边玩耍的孩童都被大人拉着行礼,嘴里嚷嚷着:“夫人当真是倾国倾城啊!”
这一刻,任倾雪心中的疑惑,已有了解答。
言淮景到底是言淮景,他怎么可能会突然转性?
他为的就是今日!
全城人都知道,任倾雪是将军夫人,往后无论她走到哪里,只要言淮景想寻,随便问个路人便能知晓她的行踪。
那些外城人开的铺子亦是如此,生意人走南闯北,若她真逃了,保不齐在哪处就会遇上他们。
在这些人眼里,她与言淮景恩爱无比,一旦听闻将军寻她,定会毫不犹豫向言淮景地报信。
任倾雪闭了闭眼,只觉后背发寒。
言淮景这盘棋,下得实在周密。
竟在不知不觉间布下这么多耳目,任倾雪实在是自愧不如。
无论她藏着多少心思,似乎都瞒不过他。
——
与此同时,言淮景正对着一本账册出神。
册子已经写得满满当当,每一页都记着地名。
从锦绣城到京城的沿途城镇,哪里有任国风味的点心铺,哪里的湖水适合泛舟,哪里的庙会最热闹,旁边都用小字标着“倾雪可能喜”。
他翻到账册的最后一页,提笔在末尾添了行字:婚期,一月后。
墨迹未干,他又翻开另一本军务册,上面圈着个日期,正是婚后一月。
那是他计划攻打皇城的日子。
窗外的风卷着花瓣飘过,言淮景放下笔,望着不远处任倾雪的房间,心情复杂。
他想把她囚在身边的心思是真。
想对她好的心思同样也是真的。
只是这两样心思缠在一起,终究成了旁人看不懂的算计,连他自己都分不清,到底是想把她锁在身边,还是想让她真的能在这些地方笑一笑。
——
夜里,言淮景有些饿了。
他伺候的下人,这会儿都歇下了,索性他便自己膳房去寻些吃食。
刚走到膳房附近,就见李墨低着头进了膳房,脚步匆匆,像是在做贼。
言淮景脚步一顿,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,贴着窗棂往里看。
李墨正在换吃食。
架子上摆着的食盒,那些原是给任倾雪预备的,李墨正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,换上他带去的,看着和原来的一模一样吃食。
李墨动作熟稔,快得几乎让人看不出破绽,换完便将换下的东西全收进布包里。
转身要走时,又从布包里掏出几块糕点,扔给了膳房外拴着的狗。
那狗蹲在墙角,见李墨扔东西过来,理都没理,甚至鼻子都没动一下。
这段日子,那狗日日吃李墨喂的食物都会难受一阵,现在早就多了心眼。
如今不管李墨喂它什么,哪怕是香喷喷的肉干,它也一概不吃。
不光是李墨,府里还有几个丫鬟给的吃食,它见到也会躲得远远的。
因为吃了同样会难受!
言淮景等李墨走远,捡起狗碗里的糕点瞧了瞧。
糕点油光锃亮,面上撒着芝麻,看着没什么异样,可凑近一闻,隐约有股发苦的杏仁味。
他忍不住笑了一声,语气里满是讽刺:“这下毒的手段,还当真是高明,让人一眼就瞧得出来。”
言淮景向来多疑,可对信得过的人,从不会留半分心眼。
赵管家、军师是这样,对李墨和言行也是如此。
方才李墨换吃食的样子,言淮景全看在眼里,他分明是在把有毒的换成无毒的。
可这言府里,究竟是谁在偷偷下毒?要毒的又是谁?
言淮景捏着那块糕点,隐约想起前阵子任倾雪总说头晕,身上还起过红疹,当时只当是她身子太差,现在想来,怕是没那么简单。
难道……有人要害她?
他走进膳房,拿起李墨换上去的馒头,咬了一口。
面发得松软,比府里厨子做的好吃多了。
那只狗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馒头,尾巴轻轻摇了摇。
言淮景觉得有趣,掰了一小块扔过去。
原以为它会像刚才那样不理人,没成想它毫不犹豫地扑过来,一口吞了下去,临了还舔舔嘴,一副没吃够的样子。
言淮景瞧它虎头虎脑的样子,倒生出些喜欢,索性把剩下的馒头全扔给了它。
夜虽深着,他却没了困意。
解开狗脖子上的绳,逗着它在院子里转了两圈。
那狗通人性,见他没走,便亦步亦趋地跟着,时不时用脑袋蹭蹭他的裤腿。
天蒙蒙亮时,言淮景才觉得有些乏,便往书房走去。
这些日子,他总在书房研究景国的舆图,索性就一直住在了那里。
狗也跟着他进了书房,趴在罗汉床边,见他躺下,自己也蜷成一团,没多久就打起了小呼噜。
这一觉睡到第二日晌午,言淮景被一阵急促的犬吠惊醒。
他睁开眼,见那狗正对着门口狂吠,毛发倒竖,喉咙里发出低吼。
门口有两个丫鬟走了过去,却被那狗拦下。
“去去去,哪个不长眼的把你弄到这来了?”一个丫鬟抬脚想踢,被狗往前一扑,吓得缩回了脚。
那狗叫得更凶了,震得窗户纸都嗡嗡响。
另一个丫鬟见状,从怀里掏出块桂花糕,递过去:“乖,不叫了,给你吃这个。”
哪知,狗见了糕点,像是被惹恼了,猛地扑上去,一口咬住了丫鬟的袖子。
“咳。”言淮景轻咳一声。
狗立刻松了口,摇着尾巴跑到他脚边。
言淮景算是看明白了,这狗记仇。
他抬眼看向那两个丫鬟,认出是她们浣衣房的,平日里是负责浆洗衣物。
“你们不在浣衣房当差,跑到内院来做什么?”言淮景冷声道。
两个丫鬟脸色发白,支支吾吾的,半天说不出句整话。一个说“来送茶水”,一个说“来取脏衣”,显然是现编的。
言淮景摆了摆手,让她们先走了。
他蹲下身,挠了挠狗的下巴:“怎么?她们得罪过你?见了就咬。”
狗摇了摇尾巴,用鼻尖蹭他的手心。
“你能找到她们的卧房吗?”言淮景随口问了句。
没成想那狗立刻朝着门外跑,还时不时地回头停下等他。
它一路领着往浣衣房方向去。
到了一排矮房前,它在最东头那间停下,冲着门板狂吠。
言淮景推开门,屋里陈设简单,一张通铺,一张桌,墙角堆着几个包袱。
他扫了一眼,目光落在桌下的木箱上,箱子没锁,敞着口,里面叠着几件衣裳,正是任倾雪前几日说找不到的那几件。
他伸手想去拿,指尖刚碰到衣袖,就觉得一阵刺痛。
言淮景低头一看,一根细针从衣料里扎了出来,针尖闪着乌光。
他抬手拔下针,指尖的血珠很快变成了黑色,带着股腥气。
原来如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