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銮殿上,死一般的寂静。千百道目光,如同实质的针芒,聚焦在立于大殿中央的萧云倾身上。有惊愕,有审视,有不屑,有愤怒,也有如君临渊、君逸辰眼中那般的深沉期待。
萧云倾迎着这足以让常人崩溃的压力,缓缓抬起头,目光清澈而坚定地望向龙椅上的皇帝。她没有急于开口,而是再次躬身一礼,姿态沉稳,声音清越,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从容:
“陛下垂询,臣女惶恐。本无资格妄议朝政,然陛下命臣女体察民情,赈灾防疫,所见所闻,皆民生疾苦。今斗胆,以所见之实情,禀奏陛下与诸位大人。”
她顿了顿,目光扫过那些面带轻蔑的反对派大臣,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,带着一股凛然之气:
“方才诸位大人言九殿下所奏‘激进’、‘动摇国本’,臣女不敢苟同!臣女在疫区、灾民之中,亲眼所见,亲耳所闻,百姓所怨者何?所苦者何?”
“一怨贪官污吏,敲骨吸髓!”她声音铿锵,掷地有声,“朝廷拨付的救命粮饷、药材,被层层盘剥克扣!劣米霉粮充数,劣药假药害命!灾民手中所得,十不存一!此等蠹虫,不杀不足以平民愤,不肃不足以正朝纲!九殿下奏请设‘肃贪清吏司’,赋予临机决断之权,正是要快刀斩乱麻,涤荡污浊!此非激进,乃救民于水火,乃固国之根基!若因循苟且,放任贪腐,才是真正动摇国本,激生民变之源!”
一席话,如同惊雷,震得那些反对肃贪的官员脸色发白,哑口无言!萧云倾用她在民间最真实的见闻,给了“激进论”最有力的回击!
“二苦赋税沉重,生计无着!”萧云倾目光悲悯,继续陈词,“家园被毁,田地荒芜,百姓流离失所,卖儿鬻女者比比皆是!朝廷若再催逼赋税,无异于竭泽而渔,逼民造反!九殿下奏请减免重灾地区赋税,鼓励垦荒五年不征,此乃休养生息,放水养鱼之仁政!非是耗空国库,而是培植税源,稳固根基!百姓有了活路,有了盼头,自然会辛勤耕作,来年国库何愁不丰?”
她转向那些质疑推广新作物的官员,言辞更加犀利:“至于推广耐旱高产新作物,诸位大人斥为‘儿戏’?敢问诸位大人,可曾亲至田亩,可知百姓靠天吃饭之艰?可曾见过颗粒无收,易子而食之惨?臣女在随九殿下赈灾时,已亲眼见证此物(番薯)在贫瘠之地顽强生长,产量远超粟麦!工部、司农寺官员亦在考察!此乃活命之粮,济世之宝!朝廷推广良种,指导种植,正是未雨绸缪,防患于未然!难道要等到赤地千里,饿殍遍野之时,再去寻这‘儿戏’之物救命吗?那才是真正的儿戏,真正的误国!”
萧云倾的话语,没有引经据典的华丽辞藻,却充满了来自底层最真实、最惨痛的力量。她用亲眼所见、亲身所历的事实,将反对派那些冠冕堂皇、脱离实际的“动摇国本论”、“耗资巨大论”、“新作物不可靠论”驳斥得体无完肤!金銮殿上一片寂静,只剩下她清越而坚定的声音在回荡。不少中立派甚至原本倾向保守的官员,脸上都露出了深思和动容的神色。
“至于兴修水利,更是功在当代,利在千秋!”萧云倾最后总结道,目光灼灼,“水患频仍,皆因河道失修,堤坝薄弱!此次瘟疫横行,亦与灾后秽物堆积、水源污染息息相关!九殿下高瞻远瞩,提出以工代赈,既能安置流民,又能筑起抵御天灾之屏障,更可改善民生环境,减少疫病!此一举数得之策,岂能因畏难惧费而搁置?”
她对着龙椅深深一揖:“陛下!民为邦本,本固邦宁!九殿下所奏诸策,肃贪以正风气,减税以安民心,兴水利以御天灾,精兵简政以强国力,推广新物以厚民生!此五策相辅相成,皆为固本培元、泽被苍生之良方!臣女虽愚钝,然以民间所见,斗胆直言:此策当行,且刻不容缓!望陛下圣裁!”
话音落下,大殿内落针可闻。
皇帝君兆麟端坐龙椅之上,目光深沉地注视着下方那个纤弱却仿佛蕴含着巨大能量的身影。她的每一句话,都像重锤敲在他心上。没有虚言,全是实情!她站在百姓的立场,用最朴实的语言,道破了最深刻的治国道理!这份见识,这份胆魄,这份为民请命的赤诚……远胜朝堂上许多尸位素餐之辈!
“好!”良久,皇帝缓缓开口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,“荣安县主所言,字字珠玑,深得朕心!民之所怨,即朕之剑锋所指!民之所苦,即朕之心头所系!”
他目光转向君临渊,带着明显的赞许和托付之意:“九皇子君临渊,心系社稷,洞察时弊,所奏五策,切中肯綮!准奏!”
“肃贪清吏司,由贤亲王君逸辰领衔,吏部、刑部协理,赐尚方宝剑,遇贪腐重案,四品以下官员可先斩后奏!”
“减免赋税、鼓励垦荒、推广新作物诸事,着户部、工部、司农寺即刻拟定细则,颁行天下!”
“兴修水利,以工代赈,由工部总揽,兵部协理调拨军屯士卒,地方官府征召民夫,务必尽快勘察动工!”
“精兵简政,汰弱留强,军制革新诸事,由兵部会同枢密院详议章程,九皇子君临渊……总揽其事!”
一道道旨意颁下,如同惊涛骇浪,彻底奠定了君临渊新政施行的基础!皇帝不仅全盘采纳了君临渊的方略,更赋予了萧云倾所支持的肃贪、推广新作物等关键环节极大的权限和优先权!尤其让君临渊总揽精兵简政和军制革新,其信任与倚重,昭然若揭!
“陛下圣明!”君临渊、君逸辰以及支持新政的官员齐声高呼,声震殿宇。
二皇子君承昊及其党羽,脸色铁青,如同吃了苍蝇一般难看。他们万万没想到,一个女子,一番来自民间的陈词,竟有如此巨大的力量,彻底扭转了朝议风向!太后的拉拢失败,朝堂上的狙击也宣告破产!七皇子贤王与九皇子的联盟,第一次在公开的政治舞台上,展现了其强大的力量与皇帝的坚定支持!
退朝后,君临渊与君逸辰并肩走出紫宸殿。两人对视一眼,无需言语,默契尽在其中。君逸辰低声道:“九弟,萧县主今日……当居首功!若非她一针见血,驳得那些人哑口无言,父皇的决心未必如此之快。”
君临渊望向远处正被几位正直官员围住称赞的萧云倾,冷峻的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却真实的暖意:“她……总是能出乎意料。”他顿了顿,“七哥,肃贪之事,关系重大,务必以雷霆手段,将那些依附老二、老五的蛀虫,连根拔起!天机阁的情报,是时候发挥最大效用了。”
“放心。”君逸辰眼中闪过睿智而冷冽的光芒,“名单早已备好,网……也该收了。这一次,定要让他们伤筋动骨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