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平饭店,其历史渊源和内饰奢华足以请上专业导游,连讲半小时不歇息。
旋转门把外滩的风切碎,陆砚第一次来。
进去之前正杨灵发消息,那会心情还挺好。
礼宾员深鞠躬时银制领针轻晃,铺着地毯的长廊,水晶吊灯的光斑在深褐色胡桃木墙面流淌。
如此考究奢华的饭店,终究还是刺痛了眼,和男人敏感的心。
被领着上楼,一路上再没留意细节。
甚至有意忽略、透露着昂贵价值的细节。
一个声音反复提醒:
她开心,你也要开心;一会找个机会,把单买了。
“嗒、嗒、嗒。”
上楼,进入大厅,落地窗外的黄浦江突然撞进视野。
再度调整一番,他有信心做到面上不露怯,就像跟甲方对接时,‘装腔作势’。
陆家嘴的摩天楼群嘛,又不是没见过。
对岸的霓虹灯景嘛,看看又不咋地。
侍者领着绕过deco风立柱,亦或泛着鎏金的考究家具层出不穷时,他完全压得住波澜。
适应能力就是如此之快。
这是每个男人,必须、必须有的能力。
俗称,‘别人以为你多有钱,便是你的第二个钱包’
窗边一个相对僻静的位置,两道熟悉的身影出现视野。
“不好意思,来迟了。”
其实他们没有约具体时间,而此时堪堪六点左右,不算迟——
“好慢啊!罪人,罪人!”
“大律师不是有事吗?来太早了吧。”
杨灵对面坐下,还没开口问吃饭原因,她先说:
“陆砚你饿不饿,可以迟点上菜的。”
三言两语下,‘只是换了个地方吃饭’的概念,便被她们清晰传达过来。
彻底放松,再不拘束:
“吃不完可以打包嘛?想给我女朋友也带点。”
此处是个有腔调的地方,小范围的口无遮拦并不会惹来周围注视。
对面顾南乔小声轻咳,肃了肃神色。
杨灵有样学样,一本正经地同步严肃。
“也不是不行,现在心疼女朋友的男人还是可以容忍一下的。”
“没错。”
“但是嘛......得把杨博士陪好了才行。”
“没错!”
无意触发的剧本莫名刺激,‘女朋友’本人答应得很痛快。
陆砚:“杨博士啊,圈内谁不知道她眼光独到、智勇双全,跟着您混的人都受益匪浅,我打心眼里佩服。”
“尽说些废话,杨博士现在手里资源多得让人眼热,你小子好好争取。”
顾南乔故意把‘资源’二字咬得很重,眼角余光看向陆砚——
不知是哪里学来的话术,连动作细节都参考到位了!
“......没错。”
“杨博士向来低调,简单的回答内里都暗含难测的智慧,真是字字珠玑,陆某还得多学。”
顾掮客手指交叉而立,身子前倾:
“以小陆的悟性,只要有贵人相助,前途不可限量。杨博士向来惜才......”
杨博士有点演不下去了,率先破功而笑。
也正是由着这声清脆的喜悦,今天的晚餐拉开帷幕:
墨绿旗袍服务员静步走到桌前,银质托盘覆着铜制餐盖,屈膝半蹲,声音轻柔地问候。
边说,右手优雅翻转,左手稳稳托住餐盖,讲述菜肴来历、吃法。
上菜过程有干冰氤氲的云雾、点火器引发的蓝色火焰;
侍者把需要分装的依次放入骨瓷碗,需要拆解的小心剥离。
也罢,再多就赘述了。
陆砚在思忖,一会如何找机会去买单——
难道说借着上厕所的机会,对服务员指着他们的桌子,说‘这桌买单’?
没有包间的坏处这就体现出来了:
要是指得不准,有概率买错;要是服务员看得不清,反复在旁边确认,又他乃乃的尴尬。
对了,桌上有牌子,说几号就行。
就是不晓得,结账的时候他们手上有没有记账,会不会专门去桌上拿小票......
原来霸总故事中,一个简单的动作、简单的剧情,落实到真实场景,居然那么麻烦。
......
“八宝珍珠鸭,甜咸口,我女朋友应该不爱吃,顾乔乔你多吃点。”
“小赤佬你不要逼我在高兴的日子骂你!”
该怎么把女人说话时,分明是示威、却怎么听都觉得骨头酥麻的口吻表述出来呢——
得亏张野不在场,不然得爽死。
“话说灵灵,今天发生什么了?不说说吗?”
“不说~过段时间再告诉你。”
杨灵矜持一笑。
等专家考核过了以后,局里应该会给宣传资源,到时候她准备把陆砚的视频素材交上去......
让他也上电视。
惊喜,当然不能说。
“明天我休息一天,杨博士有什么展望没有?”
“真的?”
桌下一只脚轻轻踩了踩鞋尖,像一片落叶拂过琴弦。
顾南乔偏过头在专心讲电话,杨灵慢慢地回答着,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碎阴影。
唯有他脚踝处传来的丝绸触感知道,看似平静的裙摆之下,正有一只蝴蝶用翅膀丈量着秘密的温度。
“嗯嗯,你有空吗。”
她依然专注看盘里的虾籽乌参,声音小得很神秘,脸上自始至终带着红晕、和往常一样:
“有的。明天陪我出去玩。”
脚尖上移,点了点他的小腿——对方的腿长很轻松做到这步——
此刻犹如中提琴弦被指尖揉按出的滑音,在顾律师聊案件的背景音中,成了独属于两人的五度和声。
他几乎火热得不敢起身。
这还怎么买单?
“灵灵,我晚上得出去一下......现在就走,你们俩先吃。”
“好的呀~”
......
杨灵去了厕所,陆砚正好结账。
3768,内含百分之十六的服务费。
靠!
之前吓了一大跳,现在想想就不值当。
倒不是觉得便宜,换作平时也没类似高消费。
只是没到想象中的昂贵罢了。
和第一次看到她的车子、房子相比,确实不该失态。
靠在椅背,算着近期还有多少可支配资金——不多了,甚至捉襟见肘。
但此时此刻只会激起男人奋斗的欲望。
甚至觉得——
拼命搞钱,然后全部给杨灵花掉,会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情。
每个男人生来就是奉献者。
生物学家说,基因延续的本能使然;
心理学家说,奉献是降低自身焦虑的本能选择。
不论如何,现在的他,可以为一个人抗拒所有诱惑的同时,对那个人毫无抵抗力——
月白色的长裙随女人的步伐轻颤,宛如晨露点缀的玉兰花瓣。
本来熟悉的脸庞,历经种种之后,又产生了初见时的惊艳感。
不受控制,无法抵挡。
他,坠入爱河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