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烬的靴底碾过最后一截枯藤时,九幽洞的轮廓终于在月光下显了形。
她扶着腰间软剑,喉间腥甜翻涌——自药庐逃出后,她强撑着用烬火逼退三波追兵,此刻咒印正顺着腕骨往心口钻,像有千万只蚂蚁啃噬着筋脉。
\"王妃!\"
玄色披风卷着风扑来,楚昭的手掌扣住她的肘弯,指腹触到她发烫的腕间咒印时,瞳孔猛地一缩。
他另一只手接过她递来的玉佩,月光落进他眼底,照出那抹极淡的震颤。
\"这是...\"他指尖抚过玉佩云纹,声音低得像被风揉碎的雪,\"母后临终前塞给乳母的信物。
当年我在冷宫翻到她的旧衣,里衬还缝着半块帕子,绣的就是这纹路。\"他喉结动了动,目光扫过沈烬发白的唇,\"她早知道双镜的秘密,所以才会在遗书中写'血火同根,劫数自解'。\"
洞内突然卷起一阵阴风,裹着铁锈味的血气扑出来。
沈烬按住心口踉跄半步,透过洞口望去,十数块血色石碑呈北斗状排列,每块碑上都刻着扭曲的人脸,在风里发出呜咽般的嘶鸣。
\"阵眼在中间那座碑。\"她舔了舔干裂的唇,赤金火焰从掌心腾起,\"我烧了它——\"
火焰裹着热浪卷向血碑,却在离碑身三寸处\"砰\"地炸开。
沈烬被反震得撞进楚昭怀里,额角抵着他胸甲,听见他急促的心跳:\"是双生锁魂阵。
当年我在古籍里见过,需得同源之力同时注入。\"他低头时,发尾扫过她发烫的耳垂,\"你的烬火,和我体内的...\"
\"掌门!\"
洞外突然传来惊呼。
沈烬转头,只见二十余道身影从左侧山壁攀下,为首的灰袍老者腰间挂着苍松剑——正是被邪道控制的苍梧派掌门。
他的双眼泛着青灰,像两团熄灭的炭火,手中长剑直指沈烬:\"阻我大尊复苏者,杀无赦!\"
\"交给我。\"正义侠女的剑穗在风里炸开,她旋身挡在沈烬身前,银剑划出半轮寒月,\"苍梧派的清浊剑诀,我倒要看看是邪道的傀儡强,还是正统的剑意硬!\"
金属交击声瞬间炸响。
沈烬趁机拽着楚昭往阵中挪,余光瞥见掌门的剑招越来越狠,侠女的肩甲已被划开道血口,却仍咬着牙硬接。
\"小心!\"楚昭突然拽她往旁一躲。
破空声擦着耳际掠过,沈烬转头,只见洞顶垂着根细如发丝的钢丝,末端坠着枚淬毒的柳叶镖——正是驿站外刺杀过她的邪道暗器高手!
她掌心火焰骤然暴涨成屏障,镖尖触到火墙的刹那\"滋啦\"一声,腾起团黑雾。
暗器高手藏在阴影里的冷笑漏了半分:\"好个烬火...可你能挡得住十枚?\"
话音未落,洞顶簌簌落下十数道寒芒。
沈烬咬着牙将火焰扩展至两人周身,咒印顺着手臂爬到颈侧,疼得她眼前发黑。
楚昭揽住她的腰,另一只手按在她持火的手背:\"我引开他的注意力,你...你撑住。\"
他的掌心滚烫,竟比她的火焰更灼人。
沈烬恍惚想起药庐里玉佩的温度,与此刻交叠成一片暖潮。
她望着楚昭紧抿的唇角,突然发现他颈后的胎记在月光下泛着淡红,与玉佩的云纹重叠成完整的图案。
\"双生之力...\"她喃喃出声,火焰突然变得稳定许多。
洞外传来侠女的闷哼。
沈烬转头,见她的剑已断成两截,正徒手去抓掌门的剑锋。
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滴,在青石板上绽开红梅。
\"撑住!\"楚昭突然松开她,往阵心的血碑跑去。
他腰间玉牌碰撞的脆响里,沈烬听见他低咒:\"冰魄剑...在碑下暗格。\"
她望着他的背影,喉间的腥甜突然散了。
烬火在掌心凝成赤金锁链,她对着最近的血碑挥出——这一次,火焰没有反弹,反而顺着碑纹爬了上去,像条贪婪的蛇。
\"楚昭!\"她喊他的名字,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,\"我在这里。\"
他转身时,月光正好落在他腰间的剑鞘上。
沈烬看见鞘上刻着的冰莲纹路,与他颈后的云纹交相辉映。
他的手指搭在剑柄上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却在触及她目光的瞬间,露出抹极淡的笑。
\"来了。\"他说。
洞内的血碑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。
沈烬的火焰烧得更旺,照见楚昭的指尖已扣住剑柄。
下一刻,他的掌心与她的掌心隔空相对,两团温度截然不同的热流在中间交汇,像两颗即将相撞的星子。
而洞外,正义侠女的最后一声清叱,混着邪道护法的怒吼,裹着血雨撞进洞内。
楚昭的指尖刚触到冰魄剑柄,刺骨寒意便顺着血脉窜上脊椎。
剑鞘上的冰莲纹路突然泛起幽蓝微光,与他颈后云纹胎记共鸣般发烫——这是母亲临终前藏在冷宫砖下的遗物,原来从不是普通的旧物。
他喉间泛起腥甜,却在握住剑柄的刹那,听见沈烬带着血沫的低唤:\"昭...\"
她的赤金火焰正沿着血碑纹路蜿蜒,咒印已从腕间爬至锁骨,在月白裙裾上洇出暗红斑痕。
楚昭突然想起昨夜她蜷缩在药庐火盆旁的模样,那时她还咬着牙说\"这点疼算什么\",可此刻她眼尾泛红,睫毛上凝着汗珠,哪还有半分心狠手辣的模样?
\"接着。\"他抽出冰魄剑的瞬间,三尺寒芒刺破洞中的血气。
沈烬抬头,正撞进他染着薄红的眼底——那抹红不是情欲,是精元流逝的征兆。
她刚要开口喝止,却见他手腕轻振,寒白剑气如游龙般窜入最近的血碑。
双生之力在洞心交汇的刹那,沈烬的掌心突然泛起温热。
赤金与寒白的光流缠绕着攀升,像两尾纠缠的灵蛇,在血碑阵上方凝成光柱。
最中央的血碑最先发出哀鸣,碑身上扭曲的人脸纹路寸寸龟裂,崩裂声中竟渗出黑红色的浆汁,腥得令人作呕。
\"好手段。\"
阴恻恻的笑声从洞底传来,像锈铁刮过石板。
沈烬的火焰骤然一滞,咒印在锁骨处猛地收紧,疼得她膝盖一软。
楚昭旋身将她护在身后,冰魄剑横在胸前,剑锋却在触及那道声音时泛起细密裂纹——这是他第一次听见邪道尊主的声音,沙哑里裹着某种熟悉的尾音,像...像林丞相书房里那盏沉水香燃烧时的噼啪。
\"你们以为破了血碑阵就能阻止我?\"笑声越来越清晰,洞壁上的血色逐渐褪去,露出底下刻满咒文的青石板,\"从你们在驿站相遇,在药庐互递玉佩,甚至沈姑娘第一次用烬火烤红薯时——\"那声音突然放轻,\"我就在你们的记忆里种了蛊。\"
沈烬的瞳孔剧烈收缩。
她想起三天前在驿站,那个说要给她送姜茶的小侍女,想起她掀开茶盖时飘起的一缕异香;想起楚昭在药庐翻出玉佩时,窗外那只撞在竹帘上的黑蝶——原来不是巧合,是早有预谋。
\"阿烬。\"楚昭的声音突然压在她发顶,带着滚烫的气息,\"我数到三,你用烬火封死洞顶的裂缝,剩下的...\"他将冰魄剑塞进她掌心,自己反手抽出她腰间的软剑,\"交给我。\"
沈烬刚要反驳,洞底突然喷出黑雾。
她望着楚昭转身时绷紧的脊背,喉间的腥甜突然化作酸涩——这个总说\"王妃该懂分寸\"的男人,此刻竟用肉身替她挡在黑雾前。
她咬碎舌尖,腥血混着痛意涌进喉咙,烬火却因此暴涨三尺。
赤金火焰裹着寒白剑气,如巨蟒般绞碎黑雾,撞向最后一块核心血碑。
\"轰——\"
整座九幽洞开始震颤。
头顶的钟乳石簌簌坠落,砸在两人脚边溅起碎石。
沈烬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鼻腔涌出,模糊了视线,却仍死死盯着血碑。
终于,在她和楚昭同时低喝出声的刹那,核心血碑轰然炸裂!
黑红色的雾气如退潮般被吸入地缝,洞中的血腥气瞬间散了大半。
\"成功了?\"正义侠女的声音从洞外传来。
沈烬转头,见她正踩着邪道护法的胸口,断剑抵在对方喉间,发梢还滴着血。
被控制的掌门倒在她脚边,青灰的眼瞳正缓缓恢复清明。
可沈烬还没来得及松口气,便觉一阵天旋地转。
她踉跄着撞进楚昭怀里,却在抬眼的瞬间,撞进一双陌生的眼睛——他的瞳孔原本是深潭般的墨色,此刻却泛着妖异的幽蓝,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。
\"昭?\"她颤抖着抬手摸他的脸,指尖却被他突然攥住。
他的掌心烫得惊人,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,喉间溢出的却不是熟悉的低哑:\"小傻子,你以为杀了我就能结束?\"
沈烬的心脏猛地一缩。
她想挣开他的手,可诅咒反噬的剧痛已让她浑身发软。
模糊中,她看见洞外的废墟上立着道身影——月白广袖,腰间悬着块刻着\"林\"字的玉牌。
那人望着洞内的乱象,嘴角缓缓扬起,在晨光中勾出一抹冰冷的弧度。
\"沈姑娘。\"楚昭的声音突然又变回熟悉的低哑,他慌乱地松开手,\"我是不是弄疼你了?\"
沈烬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声音。
她望着他眼底的关切,再转头看向洞外——那道身影已消失不见,只剩晨雾里飘着半片月白衣角。
...
晨光穿透紫宸殿的雕花木窗,在金砖上投下斑驳光影。
文武百官的朝服在殿内攒成一片锦绣,却无人敢出声。
\"陛下怎么还没来?\"右相的朝珠在袖中撞出细碎声响,\"昨日还说要宣布封印邪道的喜讯...\"
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掌灯太监的尖嗓划破寂静:\"九皇子...不,陛下到——\"
沈烬靠在软轿里,望着殿门处走进的玄色身影。
楚昭的龙袍还沾着血渍,可他的眼睛亮得惊人,在扫过她时,又飞快垂下眼睫。
她摸着腕间尚未褪去的咒印,想起昨夜他眼底那抹幽蓝,想起废墟上那道月白身影。
晨风吹起殿外的龙旗,猎猎声响中,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