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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前只是听说魏初一的身体不大好,但是究竟有多不好,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数。
经此一事,他算是彻底明白了。他觉得魏初一比厨房更需要这个伙夫,
既然他懂医术又会做饭,日后待魏初一好了,这人便留在她身边专门为她一个人做饭,兼调理身体。
林可就这么被留在了魏初一的身边。
如今她身旁除了寒影、乔非、慎行、博古,又多了一个林可。
而今整个西夏大营皆知,大王子极为重视一位西夏女子,此女更是西夏与大齐议和条款中的重要人物。
营中流传着各种传闻,但无人敢轻易打扰这位被重重保护的女子。
时光流转,魏初一的身体逐渐康复。她望着林可终日为她忙碌的身影,心中满是感激。
她醒来后看到林可的第一眼就看出她是女子。那双眼睛虽然刻意低垂,但女儿家的神态终究难以完全掩饰。
加之乔非待她的态度异常——那分明是又气又急又无奈的神情,她很快便猜出了端倪。
后来她特意寻了个机会询问乔非。在弄清原委后,考虑到林可的意愿与自身需要,她并未揭穿其身份,而是默许她继续以伙夫的身份留在身边。
只是乔非坚决不让林可为魏初一下厨做饭,他怕姑娘没有病死,反而被她毒死。
就她那厨艺,连狗闻了都要绕道而行。每当林可想要靠近灶台,乔非总会及时出现,用眼神将她逼退。
待到西夏王城这一日,魏初一已能下地行走。
林可在魏初一的默许下,她先是借口离开,随后换回女装,以侍女身份重又回到魏初一身边。
一日,魏初一将乔非与林可唤至跟前。烛光下,她的面容依然苍白,但眼神已恢复往日的清明。
“林可的身份,迟早会被有心人看破。”她开门见山,“若是被西夏人发现她是女扮男装混入军营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乔非脸色顿时变得难看:“我早就说过……”
“所以,”魏初一打断他,目光转向林可,“从今日起,你就是我的贴身侍女。这样既名正言顺,也能保你安全。”
林可惊喜地抬头,正对上乔非复杂的目光。
她连忙低下头:“谢姑娘收留。”
李令行对此倒乐见其成。
他早就对她身边终日只围着几个糙汉子颇有微词——虽是为护卫她安全不得已而为之,但一个女子日夜被男子环绕,终究不妥。
如今她能寻一合心侍女,正合他意。
这一日,魏初一随在王军之后,缓缓进入西夏王城。
道路两旁挤满了夹道欢迎的西夏百姓,欢呼声此起彼伏。
“姑娘,我还是头一回见这般热闹的场面呢。”林可悄悄掀起车帘一角向外张望,可惜人潮汹涌,什么也没看清,全是人头。
“姑娘以前可曾见过?”她随着乔非一起喊魏初一姑娘。
她本想喊一声凤姑娘,可如今她不叫凤倾城,而是魏初一。
再说做人侍女的,哪有直呼主人名讳的。
“嗯,”魏初一淡淡应道,目光掠过窗外喧嚣的人群,“大齐都城比这里更繁华。白日里人流如织,入夜后万家灯火,宛若天上银河……”
她没有说下去,她不仅见过万家灯火,还见过尸横遍野。
不过这些没必要说出来,会吓坏眼前小姑娘。
她不会告诉眼前这个天真烂漫的少女,这些载歌载舞的欢庆,是建立在这支铁蹄屠戮无数城池、毁灭千万个家庭之上的。
那些欢呼声中,掺杂着多少血与泪,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懂。
魏初一收回视线,不再看外面,靠着马车闭目养神。
她的脑海里,此刻只有一个画面挥之不去,是那个被凌辱至死、衣不蔽体、蛆虫满身的姑娘……
车轮继续向前,驶向王庭的腹地,那里的路到底好不好走,她不知道。
但是,她,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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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初一被安排在大王子府邸的东厢房。
院中除了寒影、乔非、慎行和林可,博古也每日随侍在侧——名为随侍,实为震慑,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多少有些顾忌。
这处院落虽是精致,却透着一股极致的冷清,纵是魏初一住了进来,依然一如往昔。
回到西夏王庭的第三日,便是除夕。
巧合的是,这一夜也正是西夏王庭为庆祝南征大捷、掳掠大齐六百里疆土而设的盛大庆功宴。
作为被大王子李令行亲自带回,且身份特殊的“客卿”,魏初一收到了王庭的特邀。
她知道,这并非荣宠,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示威。
宴席设于王宫正殿,灯火通明,人声鼎沸。
西夏王李元昊高踞主位,身形魁梧,正值壮年的他目光如鹰隼,虽笑容满面,却满身煞气。
各部首领、贵族豪绅齐聚一堂,觥筹交错,气氛热烈到近乎狂放。
魏初一被安排在仅次于王座下首、紧邻李令行的席位上,位置之显眼,足以让殿内所有人都能看清她——也让她看清他们是如何庆祝这场胜利的。
魏初一知道这是西夏王给她的一个下马威。
魏初一安静地坐在那里,身姿笔挺,面容平静。一身素雅的大齐服饰外罩着雪白的貂裘,那是谢知遥特意为她寻来的。清丽绝伦的容颜在纯白貂裘的映衬下,更显楚楚动人,与周遭喧闹浮华的景象格格不入。
西夏贵族们觥筹交错,高声谈笑,肆无忌惮地炫耀着此次南征的“战果”——如何瓜分掳掠来的财物,如何玩弄俘虏来的大齐女子都是他们的谈资……言语间充满了鄙夷与不屑,说到兴起时,还不忘吹上几声口哨。
魏初一听着那些刺耳的言论,看着那些因掠夺而兴奋的面孔,眸色冰冷,脸上未显露分毫不悦。
她甚至在某些贵族带着审视与露骨的目光向她举杯时,也能微微颔首,端起酒杯从容应对。
李令行的目光不时落在她身上,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担忧。他见识过她的刚烈,也见过她剖析此次西夏征战利害时的凛然表情。
原以为她在此情此景下会难以自持,却没想到她竟能如此沉静。
这份超乎寻常的沉静,反而让他感到莫名的不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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