娜依轻轻一叹。
差距太大了。一个是未来可能成圣作祖的天骄,一个是南疆边陲的孤女。
可她不愿去拆穿,也不想去压抑妹妹的心意。
缘起缘灭,皆由天定。
让她喜欢吧,哪怕只是一场梦,也是照亮她年少岁月的一束光。
雾谷部落。
南疆万千部落中毫不起眼的一隅,四五千人苟延残喘于深谷之中。
因山谷晨雾弥漫,终年不散,故得此名。
十年前,它曾是独立部族。
如今,却是火蚩部落的奴仆部落。
酋长被杀,族人沦为贱役,主事者皆为火蚩派来的监官。
每年,他们必须进贡猪牛、丝麻、美酒、矿产……
稍有迟误,便是鞭刑火烙,血染山谷。
在南疆,部落林立,习俗各异。
雾谷部落虽小,却地处南北商道咽喉,往来客商络绎不绝,因而镇中客栈酒楼林立,市井气息远胜寻常村落。
而在这片喧嚣之中,府谷客栈是规模最大的一家。
白墙黑瓦,三层木楼,门前悬着红灯笼,檐下挂着风铃,每日人来人往,热闹非凡。
这一日,客栈门口走来三人,两女一男,皆是十五六岁的年纪。
男子头戴斗笠,遮住大半面容,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。背后一柄古朴长刀,刀鞘斑驳,却不掩其沉凝杀意。行走间步伐稳健,呼吸绵长,显然是名武者。
两名少女皆蒙面纱,身形纤秀,肩若削成,腰如约素。虽看不清容貌,但仅凭那亭亭玉立之姿,便知必是美人胚子。
店小二一眼迎上,满脸堆笑。
他阅人无数,一看这三人气质不凡,衣料虽简却洁净无尘,举手投足间毫无乡野粗鄙之气,心中便知:此等少年郎,定是出身不俗,出手阔绰。
“客官,住店吗?”他殷勤上前。
“嗯。”斗笠少年淡淡应声,抬手抛出一枚金饼。
“当啷”一声,金饼落于柜上,沉甸甸的分量让小二眼睛一亮。
“开两间上房,要挨着的。我们的马在外头,喂好草料,饮足清水。”
小二眉开眼笑:“哎!好嘞!”
他迅速翻了登记簿,惊喜道:“客官您真是运气好,我们上房就剩最后两间了,还正好连着门!这就给您安排!”
说罢,亲自引路,将三人带至二楼厢房。
叶辰摘下斗笠,环视屋内,
床铺整洁,桌椅无尘,窗明几净,倒也满意,微微颔首。
“准备一桌饭菜,一壶茶。”他坐下说道。
“茶?”小二一愣,随即笑道,“客官,您怕是不知,咱们雾谷最出名的,不是茶,是雾花酒!”
他语气带着几分自豪:“这酒每年都要进贡火蚩部落,连掌教大人的寿宴,都指定用咱们雾谷的雾花酒!香醇绵烈,十里飘香,喝过的人,三天都忘不了那滋味!”
叶辰挑了挑眉。
他在酒楼长大,自幼与酒为伴,对佳酿颇有研究。闻言略一思索,便道:“既如此,来一坛雾花酒。”
“好嘞!”小二更添热情,“再给您上一道招牌,谷泥蛙!咱们这儿的泥蛙,常年养在雾谷深处的灵泉淤泥里,肉质细嫩,滋补强身,配上秘制酱料,那叫一个鲜香入骨!保准您吃一次,想三年!”
“嗯,上吧。”叶辰不甚在意吃什么,只点了点头。
小二欢天喜地去了厨房。
叶辰这才解下长刀,轻轻搁在桌上。刀未出鞘,却已隐隐透出一股肃杀之气,仿佛蛰伏的凶兽。
娜依与娜一水相对而坐,摘下面纱,脸上仍残留着一路奔波的疲惫,但眼神已多了几分安定。
然而,当谷泥蛙与雾花酒端上桌时,叶辰只尝了一口,便微微颔首。
那雾花酒色泽如琥珀,入口绵柔,却在喉间骤然炸开一股灼热,醇香中带着一丝奇异的草木清气,回味悠长,确非常品。
而谷泥蛙肉质雪白如玉,外皮酥脆,内里滑嫩,佐以秘制酱料,鲜香直冲脑髓,令人食欲大开。
“倒是小瞧了这南疆边陲。”叶辰轻叹,“一酒一菜,皆有天地之味。”
娜一水也吃得眼睛发亮,只是面纱碍事,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掀开一角,小口细嚼,生怕失了仪态。可那满足的神情,早已出卖了她的心意。
就在此时,
“得得得得!”
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,如战鼓擂动,震得客栈木窗轻颤。
叶辰抬眼望去,只见五骑自尘烟中疾驰而至,于门前骤然勒马!
五匹骏马通体赤红,无一根杂毛,肩高九尺,筋肉如铁铸,鼻喷白气如雷鸣,四蹄粗壮,落地有声,每一匹都重逾两千斤!
正是南疆独有的赤血驹,传闻以地火岩浆旁的火灵草喂养而成,日行千里,力可驮象。
若在天武国,一匹便价值四五千两黄金,千金难求。
而在这南疆,虽稍常见,却仍是军中重骑才配拥有的战马。
五名骑士翻身下马,动作利落。
为首者身高八尺,披玄色皮甲,背负一杆乌铁长枪,枪尖寒光凛冽。他步履沉稳,落地无声,呼吸绵长如潜龙吐纳,周身肌肉虬结,仿佛一头蛰伏的猛兽,不动则已,一动必噬人。
其余四人虽相貌寻常,但行走间杀气隐现,眼神冷厉,袖口微有血痕,靴底沾着未干的泥浆与草屑,那是刚从战场归来之人才有的痕迹。
四名锻骨巅峰,一名锻骨中期。
叶辰一眼便看穿他们的修为。
如此阵容,绝非雾谷这等小部落所能拥有。
这里不过四五千人,连个通脉期武者都难寻,哪来这等精锐?
“小二!把马喂好!少一根毛,我拆了你这破店!”一名披着熊皮的武者一脚踹开客栈大门,厉声喝道,声如炸雷。
店小二吓得一个哆嗦。
他虽为凡人,看不出修为,却认得对方帽檐上那一簇雪白狼毫,那是火蚩军的标志!
十年前雾谷被灭,虽未沦为奴隶部落,但族人皆如惊弓之鸟,见火蚩军如见阎罗。
平日里走路都怕风大掀了帽子,更别说招惹这群杀人如麻的煞神。
“是是是!马上喂马!草料管够!”小二点头哈腰,连滚带爬地冲出去。
掌柜的也被惊动,亲自捧着茶壶上来,满脸堆笑:“军爷辛苦了,先喝口茶润润喉!”
“茶?老子喝雾花酒!”那熊皮武者一把推开茶壶,“三十斤酒!好肉好菜全上!老子要喝个痛快!”
“是是是!”掌柜的连声应诺,急忙吩咐厨房。
这客栈本就不大,五名火蚩军士便在离叶辰一桌之隔的位置坐下,喧嚣声顿时充斥整个厅堂。
“哈哈哈!”那背枪大汉豪迈大笑,一掌拍在桌上,“两个月没动刀了,骨头都痒!这次给大首领打前锋,正是咱们兄弟扬名立万的好机会,干他一场大的!”
“大首领”三字一出,
娜依手中筷子猛然一颤,几乎掉落。
她脸色骤变,呼吸一滞,死死盯住那五人,眼中怒火翻涌,几乎要喷薄而出。
“怎么了?”叶辰不动声色,以真元凝音,悄然传入她耳中。
娜依咬牙,声音微颤:“他们是火蚩军……在火蚩,军中称‘大将军’为‘大首领’……也就是,蚩骨打!”
“哦?”叶辰眸光微闪,唇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。
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工夫。
他本打算潜入火蚩,伺机刺杀。
却没想到,这才刚入雾谷,便听闻蚩骨打即将出征,前锋已至!
“守株待兔?”他心中冷笑,“不,是猎物自投罗网。”
酒坛抬上,泥封未启。
那披熊皮的武者冷笑一声,抽出腰间短刀,刀锋一挑,“嘭”地一声,泥封应声而裂,酒香瞬间弥漫整个客栈,浓郁中带着一丝辛辣的火气。
他豪迈一笑,倒满一大碗,仰头便灌,酒液顺着他虬结的胡须滴落:“放心吧,老大!咱们兄弟出马,几时栽过跟头?依我说,黑水沼泽那点烂路,哪用得着大军压境?就咱们五个,顺手就把那头小的给办了!”
“闭嘴!”背枪大汉冷眼扫来,声音不高,却如寒铁坠地,“黑水沼泽是什么地方?三级凶兽成群,四级凶兽都曾露过影!咱们这点人进去,还不够给它们塞牙缝!”
他端起酒碗,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浮沫,语气沉稳:“我们的任务是打前锋,探明路径,标记毒潭,封死险道。等大首领率主力杀到,一鼓作气,才能万无一失。”
他环视四人,目光如刀:“今日天色已晚,往北百里皆是荒野,入夜后凶兽横行。咱们不怕,可马不能折,任务不能误。今晚就在这雾谷歇脚,明日启程,日落前赶到黑水沼泽外围。”
“是,老大!”众人齐声应诺。
大汉放下酒碗,眼中闪过一丝难得的松动:“难得出一趟远门,今晚放松一下。吃好,喝好,再找两个女人快活快活,养足精神。但,”他语气陡然转冷,“谁要是贪欢过度,明天起不来,耽误了军令,军法处置!”
“哈哈哈!”几人哄笑起来,杀气尽散,尽显粗野本色。
“老大你也太严了!咱们可都是锻骨武者,真元充盈,一夜不眠算什么?就算真战个通宵,第二天照样龙精虎猛!”
“听说雾谷的女人,生得水灵,樱桃小口,腰细如柳,今夜非尝不可!”有人淫笑着,眼中已燃起欲火。
在军中压抑太久,此刻一提“放松”
几人眼神都变了,杀气中混杂着原始的躁动。
叶辰默默饮酒,目光低垂,仿佛对周遭喧嚣毫不在意。
可他的灵魂力早已如蛛网般铺开,将五人一举一动、一言一语尽数捕捉。
他以真元凝音,悄然传入娜依耳中:“这几人,在火蚩军中,是什么身份?”
娜依紧握筷子,声音微颤:“帽子上插狼毫的,是军官。一撮狼毫,为百夫长;两撮,为千夫长;三撮……便是万夫长,也称‘统领’。”
她顿了顿,眼中闪过恨意:“那两人,”她目光扫过两名插着三撮雪白狼毫的武者,“都是万夫长。其余三人虽无狼毫,但佩剑不佩枪,应是将军亲卫,贴身高手。”
叶辰眸光微闪。
军中惯例,冲锋陷阵者用枪矛,重甲重击,利于群战;剑走轻灵,多为文将佩饰,或近身护卫所用。这三人佩剑,却杀气森然,必是蚩骨打亲信死士。
“两个万夫长,三个贴身侍卫。”他心中了然。
锻骨巅峰者为万夫长,这与天武国军制如出一辙。
当年铁峰争夺万夫长之位时,也不过锻骨巅峰。
可见此等修为,在边军中已是中坚将领。
区区数百万人口的火蚩部落,军制之严整、战力之彪悍,竟丝毫不逊于天武国这等大国。
五名骑士言谈举止之间,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上位者气息,并非骄狂,而是历经百战后沉淀出的绝对自信。
那是一种在尸山血海中踏出来的必胜信念。
他们说话时昂首挺胸,目光如刀,仿佛天下万物皆可斩、皆可破。不靠阵法,不讲配合,只凭一腔悍勇与杀伐本能,以雷霆之势冲垮一切阻碍。他们的胜利,从来不是计算得来,而是用敌人的头颅堆出来的。
或许他们所修功法并不顶尖,武技也称不上精妙,但若论杀人之术,恐怕那些在武府学院中按部就班成长起来的同阶武者,在他们面前连一招都走不过。
这才是真正的战场杀神。
而能统领这样一支军队的将领,蚩骨打,绝非寻常人物。
难怪娜依曾说,火蚩野心勃勃,欲吞并南疆诸部。
有此虎狼之师,又有至少后天中期修为的掌教为后盾,称霸之心,实属必然。
“即便娜氏部落未曾遭遇兽潮之劫……”叶辰心中微叹,“怕也难逃被吞并的命运。”
他正思忖间,忽觉数道目光频频扫来。
起初只是不经意的一瞥,可渐渐地,那五名火蚩军士的眼神变得肆无忌惮,直勾勾落在娜依与娜一水身上。
她们身姿婀娜,肩削腰细,虽蒙面纱,却难掩清丽气质。更兼修炼武道,气血充盈,肌肤透着健康光泽,与寻常女子截然不同,正是这些军人眼中最“诱人”的猎物。
叶辰眉头微蹙,不动声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