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裂痕与萌芽
奢华却冰冷的客厅里，苏青听完派去跟踪自己儿子的人汇报，保养得宜的脸上瞬间覆上一层寒霜。她猛地将手中的水晶杯掼在桌上，发出刺耳的声响。
“他去找那个小贱种了？还一起吃了饭？苏记还为了他跟人起了冲突？”苏青的声音尖利刺耳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，“真不愧是那个贱人生的！自己靠脸上位，生出来的儿子也学会勾引人了？连自己弟弟都不放过！”
她气得在客厅里来回踱步，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哒哒的脆响，像敲打在人心上。
“一个反应迟钝的傻子，一个处处跟我作对的丫头片子！那个贱人死了都不安生，留下这两个孽种来恶心我！凭什么？她凭什么？！”苏青越说越激动，言辞愈发恶毒不堪，将空和荧的母亲以及他们兄妹二人贬低得一文不值，仿佛这样才能宣泄她心中积压多年的妒恨与不甘。
负责汇报的人垂着头，大气不敢出，只能默默忍受着雇主的怒火。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客厅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阴影处，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——正是李建国，空的父亲。
那人心里一惊，下意识地想开口提醒仍在破口大骂的苏青，却看到李建国身后跟着的管家微微摇了摇头，示意他不要出声。他只好继续低下头，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。
苏青毫无察觉，还在尽情地发泄：“我看那个空就是跟他妈一样，天生就会装可怜博同情！故意摔坏脑子，好让所有人都向着他！现在连我儿子都被他...”
“说够了吗？”
一个冰冷、压抑着极大怒气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，打断了苏青的话。
苏青整个人猛地一僵，脸上的愤怒瞬间转化为惊慌和一丝恐惧。她极其缓慢地转过身，看到李建国正一步步从楼梯上走下来，脸色铁青，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冰冷和失望。
“建、建国？你...你什么时候回来的？”苏青的声音瞬间软了下来，带着讨好和心虚。
“就在你开始骂‘贱人’和‘孽种’的时候。”李建国走到她面前，目光如刀，扫过那个垂着头的手下，又回到苏青惨白的脸上，“派人跟踪小记？还跟踪空？苏青，你告诉我，这些都是真的吗？”
苏青的心脏狂跳，脑子飞速转动着想找借口搪塞：“我...我只是担心小记，他最近有点反常，我怕他交到不好的朋友...至于空，他毕竟刚去钟离那里，我是想着...”
“想着什么？”李建国毫不客气地打断她，声音陡然提高，“想着怎么再找机会对他下手吗？！就像当年你把他从楼梯上推下去那样？！”
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客厅。苏青的脸瞬间血色尽失，连嘴唇都在发抖：“你...你胡说什么！那是意外！当时明明说好了是意外！”
“是不是意外，你心里比我清楚！”李建国胸口剧烈起伏，显然也气极了，“我以前不愿意深究，是觉得亏欠你和小记，想着家和万事兴！可你呢？苏青，你一次又一次挑战我的底线！空他已经那样了，他碍着你什么了？你非要把他赶出这个家，现在连他去看一眼弟弟妹妹你都要派人盯着、骂着？！你到底想怎么样？！”
巨大的恐惧和被揭穿的羞辱感反而激起了苏青的逆反心理，她猛地抬起头，眼中充满了怨恨和破罐破摔的疯狂：“我想怎么样？李建国！你问我我想怎么样？！难道我说错了吗？那个女人不就是靠脸上位爬上你的床才得到一切的吗？！她生下的那两个孩子不就是证据吗？！你敢说你和她是真爱？你不过是贪图她的容貌！和我有什么区别？！我至少还给你生了个儿子！”
“闭嘴！”李建国怒吼一声，额角青筋暴起。他指着苏青，手指都在颤抖，“苏青，我告诉你，你做什么妖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但别再祸害我的孩子！空和荧，他们是李家的孩子！是至于家业——”
他深吸一口气，极力平复着怒火，语气变得冰冷而决绝：“你放心，小记也是我的儿子，该给他的，一样不会少。但是，你如果再敢动空和荧一根手指头，或者再让我听到你嘴里吐出半个侮辱他们的字，就别怪我翻脸无情！”
说完，他不再看苏青瞬间惨白如纸的脸和摇摇欲坠的身体，转身大步上楼，再也没有回头。
空荡华丽的客厅里，只剩下苏青一个人僵硬地站在原地，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，脸上交织着愤怒、恐惧和不甘。那个汇报的人早已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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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市的另一端，苏记正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走着。他拒绝了司机接送，只想一个人静静。
傍晚的风带着凉意，吹乱了他的头发，却吹不散他心头纷乱的思绪。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白天空那双带着水汽、依赖地看着他的眼睛，还有那柔软的发丝和细腻皮肤的触感...
心跳又开始不规律起来。
他甩甩头，试图驱散那些旖旎的念头，却不期然想起了更久远的事情。
他记得自己四岁时，第一次被母亲牵着手，走进李家那栋豪华却让他感到无比陌生的别墅。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，怯生生地看着光可鉴人的地板和价值不菲的古董。
五岁的荧双手抱胸，站在楼梯上，漂亮的小脸上满是与他年龄不符的鄙夷和排斥，毫不客气地瞪着他这个“入侵者”。
而九岁的空，那个时候的反应还很敏捷，说话利索，像个温暖的小太阳。他好奇地看了看怯懦的自己，又看了看满脸不高兴的妹妹，然后主动走了过来。他注意到了小苏记脸上不小心被树枝划出的细小伤痕。
空蹲下身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印着小星星的创可贴，小心翼翼地贴在他的伤口上，动作轻柔，眼神温暖得像融化的蜜糖。
“疼不疼？”小空的声音软软的，“贴贴就不疼了哦。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，别怕。”
那一刻，对于刚从那个酗酒家暴的生父阴影下逃离、跟着母亲闯入另一个完全陌生世界的四岁苏记来说，空的笑容和温柔，是他感受到的第一份、也是唯一一份不带任何杂质和目的的善意。
他的母亲是爱他的，苏记知道。但母亲的爱总是伴随着沉重的压力和无法满足的欲望。母亲恨他的生父，连带着有时也会恨他身上流淌着的那一半“低贱”的血脉，觉得是他们的存在才让她过去活得如此不堪。她爱他，又时常透过他去看她想要争夺的一切。
而空那时的温柔，是纯粹的。
是什么时候开始，这份对温暖的眷恋，悄然变质成了少年难以启齿的心动呢？苏记自己也说不清。或许是在空受伤后变得迟钝，却依然对他露出毫无阴霾的笑容时？或许是看到他被母亲刁难却默默承受时？或许是今天，他将他护在身后，看到他眼中全然的依赖时？
这种感情让他恐慌，又无法自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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钟离的别墅里，则是另一番光景。
晚餐后，钟离没有立刻去书房处理公务，而是陪着空在影音室里看一部节奏缓慢的纪录片。空看得很专注，虽然反应慢，但理解力并不差，偶尔会慢半拍地提出一个很简单却切中要点的问题。
钟离耐心地解答，目光却更多时间落在空被屏幕光线映照的侧脸上。那长长的睫毛，挺翘的鼻尖，微微张开的、色泽柔嫩的唇瓣...无一不在挑战着他的自制力。
纪录片结束后，空似乎有些困了，揉了揉眼睛，动作慢吞吞的，像只慵懒的猫。
“累了？”钟离的声音在不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低沉。
“嗯...”空点点头，慢悠悠地站起身。
钟离也随之起身，两人一起走上楼梯。在空房间门口，钟离像往常一样停下脚步。
“晚安，空。”他说道，目光落在空因为困倦而更显柔软的脸庞上。
空转过身，仰起脸看着他，金色的眼眸里氤氲着睡意，显得更加懵懂和依赖。他慢慢地、软软地说：“晚安...钟离先生...谢谢您...”
他的感谢没头没尾，或许是谢谢他收留他，谢谢他陪他看电影，谢谢他一切的照顾。
但这副全然信任、毫无防备的模样，配上那软糯的语调，瞬间击中了钟离心中最柔软也最隐秘的角落。一股强烈的冲动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——他想俯下身，亲吻那光洁的额头，或者...那看起来无比柔软的嘴唇。
他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向前倾了一丝幅度，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。
然而，就在几乎要失控的边缘，他猛地刹住了车。理智迅速回笼，他在心里严厉地告诫自己：他是长辈，是合作者，是照顾者...至少目前是。
他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，只是伸出手，像一位真正的长辈那样，极其克制地、轻轻拍了拍空的肩膀，语气甚至刻意加重了一丝沉稳：“好好休息。”
说完，他几乎是有些匆忙地转身，走向自己的房间，背影看起来依旧挺拔从容，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跳得有多失序。
空呆呆地站在门口，看着钟离似乎比平时更快离开的背影，迟钝的神经微微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，但又想不明白是为什么。他偏着头困惑地眨了眨眼，最终把这归咎于自己太困了，反应更慢了。
他慢吞吞地走进房间，扑进柔软的被子里，抱着充满阳光味道的被子，很快就被睡意席卷。只是在陷入沉睡的前一秒，脑海里模糊地闪过一个念头：钟离先生刚才...好像有点奇怪...
而一墙之隔的主卧内，钟离站在窗前，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，眉头微蹙。他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，对于自己方才险些失控的冲动感到一丝懊恼，却又无法否认内心深处那份悄然滋长、已然变质的悸动。
他似乎，对这个反应慢半拍、需要人照顾的青年，产生了超越常规的、不该有的心思。
而且，他发现自己，并不想否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