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个沈砚之,不简单啊!”赵翊心中反复暗忖,目光再次落在试卷中那些关于算数、工学的论述上,字里行间皆是洞见,绝非泛泛而谈。
“算术中的垛积术推演,工学里的水闸构造改良,若是没有亲身实践,仅凭书本上的只言片语,绝不可能说得如此透彻,如此言之有物,连其中的细微偏差与应对之法都考虑得周全至极。”
他微微颔首,眼中闪过一丝惊叹,“这等造艺,纵览整个大宋,实属罕见,便是那些浸淫此道数十年的老匠与宿儒,也未必能有这般见识。”
思绪流转间,一个熟悉的名字忽然在他脑海中浮现,与“沈砚之”这个名字重叠交织,勾勒出一段尘封的往事——沈括。
沈括,那可是大宋乃至华夏数百年间都难得一见的奇才。
作为着名的科学家与政治家,他的一生堪称传奇。
早年间遍历州县,遍历山川,晚年隐居润州梦溪园,潜心着述,写下了那部震古烁今的《梦溪笔谈》。
赵翊曾翻阅过此书,至今仍对其中的内容记忆犹新。
那本书卷,简直是一部包罗万象的知识宝库,上至天文历法,精确测算五星运行轨迹,改良浑仪与浮漏;
下至地理地质,详解雁荡山形成之理,记录石油的发现与应用;
从数学上的隙积术、会圆术,到物理中的磁石指向、凹面镜成像;
从化学里的淡水炼铜,到生物中的动植物习性;
乃至医学方剂、文学考据、考古发现、音乐乐理、书画技艺,无一不涉,无一不精。
那是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综合性科学巨着,字里行间满是对天地万物的好奇与探索,对实用之学的执着与追求。
其学识之渊博,涉猎之广泛,思维之缜密,与今日这份试卷的作者沈砚之,竟是有着惊人的相似。
赵翊甚至觉得,沈砚之在算术与工学上的见解,隐隐有沈括当年的风骨,那种注重实践、格物致知的治学态度,几乎如出一辙。
“可是,沈括已经作古多年了啊。”
赵翊眉头微蹙,努力回忆着关于沈括的记载。
他清楚地记得,史官所记,沈括卒于元佑八年,距今已有整整三十余年。
岁月流转,物是人非,那位一代奇才早已化作一抔黄土,长眠于地下。
那么,这个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高造诣的沈砚之,与沈括之间,究竟有着怎样的渊源?
“难道是沈括的儿子?”一个念头率先在赵翊心中冒了出来。
若是沈括亲子,继承了父亲的衣钵,有这般学识倒也说得通。
但他很快便摇了摇头,否定了这个猜测。
沈括去世时已年过六旬,纵使晚年得子,如今也该是三十有余,而沈砚之在答卷中提及自身年岁,不过二十出头,二者年纪相差甚远,显然不可能是父子关系。
“那便有可能是沈括的孙子了!”
另一个念头紧接着浮现,且愈发清晰,让赵翊眼中闪过一丝亮光。
沈括的儿子们,年纪应当与父皇相仿,若是他们有子嗣,如今恰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,与沈砚之的年岁完全吻合。
更重要的是,孙辈继承祖父的学识衣钵,在家族熏陶下潜心钻研算数、工学等杂学,最终有此造诣,这般推断合情合理,毫无违和之处。
想到这里,赵翊的眼神中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热切的期待。
他坐直了身体,手指停止了对御案的轻叩,目光灼灼地望向殿外长长的廊道。
他太想亲眼见见这个沈砚之了,想看看这个在试卷上展现出惊人才华的青年,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,是否真如他的文字一般,沉稳睿智,有真才实学;
更想亲口问问他,与沈括之间,是否真如自己猜测的那般,是祖孙关系,他的学识,是否真的源自沈括的传承。
就在赵翊心神激荡,思绪万千之际,一道尖细而清晰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寂静,回荡在空旷的金銮殿中:“传——新科状元沈砚之上殿!”
传旨太监的声音拖得长长的,带着宫廷特有的规制与威严,穿透了殿宇间的沉静。
赵翊猛地回过神来,迅速收敛了纷乱的思绪,重新端坐于龙椅之上,身姿挺拔,神色间恢复了帝王应有的沉稳与威严,但眼底深处那抹期待之色,却并未完全褪去。
他调整了一下呼吸,目光如炬,紧紧投向殿外那道缓缓敞开的朱红大门,心中满是笃定:这个沈砚之,定不会让他失望。
而此次恩科选出的这些人才,尤其是沈砚之这般的奇才,必将成为大宋的栋梁之材,辅佐自己与五位辅臣,励精图治,开创大宋新的盛世未来。
脚步声由远及近,沉稳而有力,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人心头之上。
先是一双黑色的布靴踏入殿内,鞋面干净整洁,却无丝毫纹饰,透着一股朴素之气。
紧接着,一个青年身影缓缓走入,出现在赵翊的视野之中。
这是一个极为英俊的青年,面如冠玉,目若朗星,鼻梁高挺,唇形端正,五官组合在一起,宛如上天精心雕琢的璞玉,自带一股清俊之气。
他身着一袭极为普通的青色儒衫,布料是最寻常的粗布,洗得有些发白,领口与袖口甚至能看到细微的磨损痕迹,与殿内金碧辉煌的陈设,以及周遭大臣们锦衣玉带的装扮相比,显得格格不入,尽显清贫。
然而,就是这样一身普通的衣着,却丝毫掩盖不住他身上的气质。
他的脊背挺得笔直,如同一株迎风而立的青松,带着一股不屈的韧劲;
步伐从容不迫,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,没有丝毫因身处金銮殿、面对天子而产生的局促与惶恐。
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神,那是一双充满自信的眼睛,漆黑的眸子里仿佛藏着星辰大海,闪烁着对知识的笃定,对自身所学的自信,可在那层自信之下,又隐隐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忧郁,似有重重心事,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。
沈砚之走到殿中,依着大宋礼仪,缓缓跪下,动作流畅而标准,没有丝毫拖泥带水。
他垂着眼帘,目光落在身前的金砖之上,心中却并非表面那般平静。
“终于见到陛下了。”他暗自思忖,“祖父一生所求,便是让自己的学识能为大宋所用,能造福百姓,今日我能站在这里,或许便是实现祖父遗愿的开始。”
一丝激动在他心底涌动,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,他知道,接下来的每一句话,每一个举动,都关乎着家族的期望,关乎着祖父毕生心血能否得到认可。
“启禀陛下,学生沈砚之参见陛下,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!”沈砚之的声音清朗而有力,带着青年特有的磁性,语气恭敬却不卑微,字正腔圆,回荡在殿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