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雀大街的积雪未消，神道一的靴底刚碾过青石板，便被三道剑光拦住去路。三人身着玄色劲装，袖口绣着半截断塔纹章——正是开源境赫赫有名的“破塔会”成员。为首者抱拳道：“阁下在醉月楼显露炼陨境灵压，想必听闻过寰古之塔？三日前塔门异动，塔顶星芒大盛，我等欲邀阁下共闯……”
“没兴趣。”神道一转身便走。万魂幡在腰间轻颤，苍澜城残魂的哭声已弱了许多，但若想催动“玄字杀”第三重，至少还需百道生魂。他指尖摩挲着袖中银蝶发簪，苏妄尘的剑气在体内游走，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急切的压低嗓音：“寰古之塔内有赤焰宗余孽的藏宝图。”
齿轮状瞳孔骤然收缩。神道一停步转身，看见那破塔会弟子正从怀中掏出半幅焦黑绢帛，边角处赫然绣着赤焰宗的火焰纹章。三日前在赤焰宗地底，他分明听见长老提及“寰古塔第三层藏着当年屠城的手令”——虽知是谎言，却不妨借刀杀人。
“带路。”他扯下腰间幡旗，血色流光掠过弟子颈间，“若让我发现陷阱——”未说完的话被风雪卷走，却让三人脊背生寒。
寰古之塔矗立在开源境西北荒原，塔身由墨色玄武岩堆砌，每道砖缝都渗着阴寒之气。神道一望着塔前聚集的二十余道身影，忽然在人群中瞧见青河堡林缚——那三道刀伤还未结痂，正攥着半块碎玉与凌云阁弟子交谈。
“诸位！”破塔会会长站在石阶上，手中青铜罗盘泛着微光，“三日前子时，塔身浮现‘亘古剑主’四字，据《寰宇志》记载，此塔乃上古剑修埋骨之地，第七层供奉着……”
“少废话。”铁刀门的莽汉扛着巨刀踢飞石阶积雪，“老子只要塔中玄铁！”他昨日在醉月楼见过神道一，此刻斜睨一眼：“疤脸的，你护着那些酸秀才，老子可不管。”
神道一忽然轻笑，齿轮状瞳孔映着塔门裂缝中溢出的黑雾：“护人？”他骤然退至人群最后方，袖中万魂幡无风自动，“我只护自己想护的。”
话音未落，塔门“轰”地裂开半道缝隙，腐尸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。最前排的凌云阁弟子刚踏上台阶，脚下青砖突然浮现血剑纹路，七道剑气从砖缝中暴起，瞬间将人斩成血雾。
“是剑冢机关！”破塔会会长的罗盘骤亮，“按古籍记载，需以‘孤勇’破阵——”话未说完，便见神道一抬手将林缚推向前方：“你不是要解寒毒？往前冲。”
林缚踉跄半步，袖口血痕在剑气中格外刺眼。神道一望着他惊恐的瞳孔，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苍澜城废墟，自己也是这样被父亲护在身后，却终究没能避开赤焰宗的刀刃——当然，这些都是他编给蝶梦仙听的，赤焰宗从未去过苍澜城，那满城冤魂，不过是他路过时顺手收下的无主孤魂。万魂幡快养不活了，总得找些由头。
塔内传来惨叫。铁刀门汉子的巨刀砍在血剑纹路上，竟被反震得虎口开裂：“奶奶的！这是上古剑修的剑意！”他忽然转头盯住神道一，“你方才在醉月楼写诗藏剑气，定懂破解之法！”
人群顿时将神道一围在中央。他望着那些或贪婪或惊恐的眼神，忽然想起苏妄尘在青云宗说的话：“神道一，你总把自己藏在杀招背后。”指尖划过掌心剑茧，他忽然指向塔门右侧裂缝：“从那里进，避开第三块砖。”
“你怎知？”破塔会弟子握紧剑柄。
“因为我看见——”神道一笑得冷冽，“你们的血，该喂这塔的第一层了。”万魂幡骤然展开，苍澜城残魂化作血色屏障，将他与众人隔开。当第一声惨叫响起时，他已沿着塔基绕到背光处，指尖在石壁上轻轻一叩——果然，所谓“异动”不过是塔内魔气外泄，真正的塔门，还锁在三百年后的星象轨迹里。
“亘古最无情的剑客，寰宇间最孤傲的杀神……”塔内传来模糊的议论，神道一贴着石壁细听，是方才幸存的凌云阁弟子在转述古籍，“传说他的剑能斩落星辰，却斩不断自己的执念，于是将魂魄封在此塔，以万剑为棺。”
齿轮状瞳孔在黑暗中亮起。神道一忽然想起苏妄尘坠崖那日，她眼中倒映的不是云海，而是他握剑的手。那时他以为她是在恨他，后来才从蝶梦仙的传音里知道，她喊“别回头”，是怕他看见自己背后的剑伤——就像此刻，他明知寰古之塔未开，却任由这些人去撞机关，不过是想收集几缕新鲜生魂。
“救……救我！”林缚的惨呼从塔门内传来。神道一扯了扯衣袍，缓步走向石阶，万魂幡在风中发出细碎的哭声。当他踏过第三块青砖时，血剑纹路突然亮起，七道剑气却在触碰到他衣摆时诡异地转向——苏妄尘留在他体内的剑气，竟与这上古剑意产生共鸣。
“原来如此。”神道一望着剑气虚浮的轨迹，忽然低笑。所谓“亘古剑主”，怕是个和自己一样的傻子，将执念炼成剑意，困在塔中三千年。他指尖掠过砖面，青莲纹与血剑纹路重叠的刹那，整面石壁突然浮现出血色文字：“入塔者，需以执念换路。”
“执念？”神道一摸出半块玉佩，青莲纹在魔气中微微发烫。他忽然想起在赤焰宗地底，为苏妄尘劈开岩浆时，她指尖的温度明明比地火更烫，却偏要说“不疼”。那时他就知道，这女人总把护人的话藏在剑招里，就像他总把护她的心思，藏在万魂幡的哭声中。
塔内传来铁链崩断的巨响。神道一抬头，看见塔门裂缝中涌出的黑雾里，竟浮现出无数剑修残影，他们握剑的手都朝着同一个方向——西北方，青莲剑派的方向。他忽然转身，靴跟碾碎石阶上的积雪：“破塔会的，你们会长的罗盘是假的。”
“你说什么？”满身血污的汉子踉跄着扑来。
神道一甩袖扫开他的手：“塔门未开，你们闯的不过是第一层幻阵。”他望向远处逐渐聚拢的修士，万魂幡已吸满五缕新魂，“若想真的入塔——”指尖划过唇角，露出森白犬齿，“等下个月朔，星象归位时，我自会来取塔中……”他忽然顿住，因为看见人群后方，有个青衫女子正握着半柄银剑，剑柄处刻着熟悉的青莲纹。
是苏妄尘的小弟子？神道一转身便走，靴底在雪地上留下凌乱的脚印。寰古之塔的黑雾突然翻涌，将他的身影吞没在夜色中，唯有万魂幡的血色流光，还映着他方才在塔壁上看见的、被剑气刻了千遍的名字——苏妄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