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血镯裂与魂魄引
弟弟的掌心血印在瘴气中泛着妖异的光,他抬手时带起的风裹着血腥气,刮得我脸颊生疼。那枚母亲的银镯不知何时滚落在地,镯身裂开道细缝,像一道凝固的血痕。
“阿弟,你看看我。”我攥紧断裂的弓弦,碎木刺进掌心也不觉得疼,“我是姐姐啊。”
他歪着头笑,瞳孔里的血丝爬满眼白:“姐姐?你不过是血面阎罗大人选中的容器。”话音未落,他指尖弹出数道血线,如毒蛇般缠向我的脖颈。
我猛地矮身躲过,血线擦着发顶飞过,在身后的石壁上腐蚀出滋滋作响的黑坑。萧澈的铜铃声突然急促起来,铃铛从腰间震落,滚到弟弟脚边时炸开一团金光——他竟隔着瘴气布下了镇魂阵。
“镇!”弟弟脚下的地面浮现出八卦纹路,他惊怒交加地跺脚,血印踏碎符文的刹那,我趁机扑过去抱住他的腰。记忆里那个总爱拽我衣角的小不点,此刻身体僵硬得像块冷铁。
“爹教过你唱《山鬼谣》的。”我把脸埋在他后背,声音发颤,“你说等我嫁人时,要在山岗上吹笛……”
他突然反手掐住我的咽喉,指腹的血印烫得皮肤冒烟:“聒噪!”我被狠狠掼在石壁上,喉间涌上腥甜。余光瞥见他腰间挂着的香囊——那是我用彼岸花花瓣缝的,如今里面鼓鼓囊囊,不知塞了什么。
“放开她!”萧澈的声音穿透瘴气,一道金光劈开血雾,他竟破阵而入,白衣上染着大片血迹,“你中了血引咒,快运功逼出来!”
弟弟猛地回头,血线射向萧澈心口。我抓起地上的银镯砸过去,镯子撞在他手腕上,裂开的缝隙骤然扩大,迸出的火星竟烧掉了他袖口的血纹。他吃痛松手,我趁机滚到萧澈身边,看见他掌心的玉佩正在发烫,八卦纹路里渗出金红双色的光。
“这是……”
“别问!”萧澈将玉佩按在我掌心,冰凉的玉质竟透着灼烫,“用阴魂契引动它,我来破血引咒!”
玉佩与阴魂契共鸣的瞬间,整个血祭坛开始震动。弟弟发出野兽般的嘶吼,他后背的血纹裂开,钻出一条血色小蛇,蛇信子舔过我的手背,留下焦黑的烫痕。
“不好!血面阎罗要借他夺舍!”萧澈掏出符纸拍在弟弟后心,符纸瞬间被血浸透,“快用银镯封他经脉!”
我抓起地上的银镯,却发现镯子已经裂成两半,断裂处露出半枚玉佩的纹路。记忆突然闪回——父亲临终前攥着银镯和玉佩,说过“分则镇邪,合则通神”。难道这两样东西本是一体?
“姐姐……”弟弟的眼神突然清明了一瞬,他猛地扯开腰间的香囊,里面滚落出半块烧焦的木牌,“爹……爹让我给你……”
血蛇猛地缠住他的脖颈,他瞳孔重新染成血红,扬手将木牌拍进我怀里。木牌触手滚烫,上面刻着的竟是我家地窖的地形图,地窖最深处画着个血红色的“破”字。
“地窖?”我脑中灵光一闪,父亲藏符的石匣下面,确实有块松动的青石板!
“走!”萧澈拽着我冲破血雾,弟弟在身后发出凄厉的咆哮,血蛇化作万千血滴追来。我捏碎木牌,碎屑中飘出父亲的声音:“血面阎罗的弱点在左胸,需以镇魂箭配合阴阳器……”
话音未落,血滴撞在我们周身的金光上,炸出震耳欲聋的轰鸣。萧澈突然咳出一口血,他袖中掉出半卷残页,我瞥见上面写着“陈氏血脉,需以心头血为引……”
“你骗我!”我猛地甩开他的手,“我爹根本没托梦给你!”
萧澈抹去嘴角的血,眼神却异常平静:“陈真人三年前就将阴魂契的秘密告诉我了。”他掀开衣袖,小臂上缠着道狰狞的伤疤,形状竟和我掌心的阴魂契一模一样,“我是他收的义子,也是……下一任镇鬼真人。”
瘴气突然剧烈翻涌,血面阎罗的虚影破土而出,他左胸处有个碗口大的黑洞,里面隐约可见生锈的箭簇——那是父亲当年射入的镇魂箭!
“原来你还留了一手。”血面阎罗的声音带着怒意,他伸出血手抓向萧澈,“正好,一并取了你们的心头血!”
萧澈将我推到身后,玉佩与银镯的碎片在他掌心合拢,化作一柄光剑:“阿菱,带着你弟弟去地窖!那里有破阵的关键!”
光剑劈开血手的刹那,我看见弟弟捂着胸口跪在地上,血蛇正从他眼中钻出。我咬咬牙,冲过去拽住他的手腕,他却反手将我推开,嘶哑地喊:“别管我!快走!”
血面阎罗的笑声震得地面龟裂,他左胸的黑洞突然扩大,无数怨灵从中涌出,组成一道血墙挡住去路。萧澈的光剑渐渐黯淡,他猛地将玉佩碎片塞进我手里:“记住,用你的血滴在镇魂箭上,然后……”
他的话被血浪吞没。我看着掌心的玉佩碎片,又看看被怨灵撕扯的萧澈,突然想起父亲教我射箭时说的话:“箭要射得准,就得知道靶子的弱点。”
血面阎罗的弱点在左胸,那里插着父亲的镇魂箭。而我的血,阴魂契的血,或许能激活那支箭!
“弟弟,跟我来!”我拉起他就往瘴气稀薄处跑,身后的血狼追得极紧,每一步都踩在崩裂的地面上。弟弟突然挣脱我的手,从怀里摸出枚铜铃——那是萧澈腰间的铃铛,此刻正在他掌心发烫。
“姐,你看!”他摇响铜铃,铃声竟穿透血浪,在瘴气中荡开一圈圈涟漪。那些涟漪所过之处,怨灵们发出痛苦的嘶吼,血面阎罗的虚影也随之扭曲。
“这铃铛……”
“萧大哥给我的。”弟弟的眼神彻底恢复清明,他手腕一翻,铃铛里掉出张符纸,“他说万一我被控制,就用这个唤醒自己。”
符纸上画着道家的醒神咒,墨迹里掺着金色的粉末。我突然明白,萧澈早就料到弟弟会中血引咒,他布下的局,从三年前就开始了。
我们跑到瘴气边缘时,地面突然塌陷。我拽着弟弟滚进一个深坑,坑底散落着无数白骨,中央竖着块断碑,碑上刻着“陈玄之墓”——这是父亲的衣冠冢!
“姐,你看!”弟弟指着断碑后面,那里有个凹陷的石槽,形状正好能放下玉佩碎片。我将碎片嵌入石槽,整个墓室突然亮起金光,墙壁上浮现出父亲的影像。
“阿菱,当你看到这个,我已不在人世。”影像里的父亲穿着道袍,眉目间少了猎户的沧桑,多了几分仙风道骨,“血面阎罗的弱点在左胸的镇魂箭,但要激活它,需以陈氏血脉的心头血为引。”
影像中的父亲举起银镯和玉佩:“这两件器物本是一体,名为‘阴阳破煞器’。合二为一时,可引动天地正气,击碎邪祟。但使用此器,施法者会被正气反噬,轻则修为尽废,重则魂飞魄散。”
我攥紧银镯碎片,指尖被割出血珠。弟弟抢过我的手,将血滴在石槽里:“爹,我和姐姐一起用!”
金光突然大盛,断碑缓缓升起,下面露出个石匣。我打开石匣,里面躺着三支镇魂箭,箭头闪着寒光,箭尾系着彼岸花残片。而在箭的下方,压着一卷泛黄的帛书,上面写着“破煞十二式”。
“姐姐,我们走!”弟弟将镇魂箭塞进我箭筒,捡起地上的铜铃,“萧大哥还在等我们!”
我们爬出深坑时,血面阎罗正掐着萧澈的脖子,他左胸的黑洞里伸出无数血手,正在撕扯萧澈体内的玉佩力量。萧澈的白衣已被血浸透,眼神却依旧坚定。
“住手!”我搭箭上弦,镇魂箭在手中发出清越的鸣响,“血面阎罗,你的死期到了!”
血面阎罗转过身,血手朝我抓来:“区区凡人,也敢……”
他的话没说完,我已射出镇魂箭。箭头划破空气,带着万钧之力刺入他左胸的黑洞。与此同时,弟弟摇响铜铃,我将银镯与玉佩碎片合二为一,举过头顶。
“阴阳破煞!”
金光与铃声同时爆发,形成一道巨大的光柱直冲天际。血面阎罗发出凄厉的惨叫,他体内的镇魂箭被激活,爆发出万道金光,将他的身体寸寸撕裂。怨灵们在金光中灰飞烟灭,血雨也随之停歇。
萧澈软软地倒在地上,我冲过去扶住他,发现他小臂的伤疤已经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淡金色的八卦印记。弟弟捡起地上的银镯,它不知何时已经复原,镯身上的血手印纹路变成了柔和的金光。
“结束了……”萧澈喘着气,从怀里摸出封信,“这是陈真人留给你的。”
我打开信,父亲的字迹依旧苍劲:“阿菱,莫怪为父隐瞒。阴魂契非诅咒,而是陈家世代守护的责任。今血面阎罗已破,你可选择做回猎户之女,或是继承镇鬼之位。无论何选,为父皆以你为荣。”
信纸飘落的瞬间,锁魂瘴气开始消散,露出后面郁郁葱葱的山林。阳光透过薄雾洒下,照在弟弟重新变得清澈的眼眸里,也照在萧澈含笑的脸上。
“姐姐,你看!”弟弟指向远处,山岗上竟站着个熟悉的身影——是铁柱!他身上的血纹消失了,正朝我们挥手。
我握紧银镯,掌心的阴魂契疤痕渐渐淡去,只留下浅浅的印记。或许,仇恨从未真正消失,但它可以被放下。就像这山林,经历过血雨的洗礼,终会迎来新的朝阳。
而我,阿菱,不再是那个躲在地窖里的女孩了。我是镇鬼真人的女儿,是射穿黑暗的箭,更是守护光明的人。
风吹过山林,带来远处的笛声,那是《山鬼谣》的调子。我望向天空,仿佛看见父亲在云端微笑。
这一次,我没有回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