蓝星的夜雨裹着金箔般的诗行落下时,苏寒正蹲在垃圾山顶给糖糖系歪歪扭扭的围巾。林小棠抱着《本草纲目》缩在废品堆里,机械义眼不再渗数据流,此刻像两潭映着星光的湖水——她刚把阿娘的旧围巾织完,针脚里还藏着半朵晒干的桂花。
“哥,糖兔说它听见地底下有动静。”糖糖拽了拽苏寒的衣角,金露瓶里的液体泛着暖黄,“是机械声,和昨天诺顿的巡逻队不一样……”
苏寒的诗魂印突然发烫。他摸出《华夏诗魂录》,最后一页的血字正在流动,像活过来的金蛇:“诗渊启,神兽醒;九域动,劫云生。”
“走。”他扯下系了一半的围巾,锈剑在脊椎里轻鸣,“老规矩,陆老头带路,沈绣娘断后,林小棠……”
“我在!”林小棠突然从废品堆里钻出来,怀里还揣着个布包,“我把阿娘的《千金方》残卷带来了——万一遇到机械伤员,能用得上。”
众人刚落到蓝星街头,就听见远处传来刺耳的警报。
“是天管局的‘清道夫’!”陆守墓人灌了口酒,酒葫芦里的酒液晃出琥珀色,“上回在博物馆见过的,胸口刻着诺顿代码的改造人!”
话音未落,三个身影从巷口冲了出来。为首的改造人穿着银色战甲,机械臂上挂着《兰亭序》残片——正是苏寒在忘川谷见过的“诗骸战士”。但不同的是,他的瞳孔里没有代码,只有团跳动的火焰。
“人类……”他的声音沙哑,机械手指颤抖着指向苏寒,“你身上……有诗的味道。”
“哥,他的机械臂在抖!”糖糖指着改造人,“像……像阿娘临终前攥着《唐诗三百首》的手!”
苏寒的心脏猛地一缩。他想起在玄黄界,被诺顿删除记忆的百姓眼神空洞;想起蓝星垃圾山,阿娘临终前塞给他的《李太白集》还带着体温。
“你不是敌人。”他走上前,锈剑垂在身侧,“你是谁?”
改造人的机械眼突然爆出血泪。他的胸甲裂开,露出里面的心脏——那不是机械,是被封印的《唐诗》残卷,每一页都渗着暗红的血。
“我叫阿九。”他的声音带着哭腔,“以前是天管局的清洁工……每天负责清理被删除的诗稿。后来诺顿说,‘诗是病毒’,要把我们都变成‘干净’的机器……”
陆守墓人突然拍腿大笑:“好小子!当年我在终南山扫落叶,也总被老道士说‘扫的是诗魂’——合着咱们都是‘扫诗人’!”
“阿九,你为什么攻击我们?”林小棠掏出《本草纲目》,指尖轻轻按在他胸口的诗卷上,“这些诗……是你保护的?”
阿九的机械臂缓缓垂下。他从怀里掏出半张纸页,上面是用血写的《静夜思》:“床前明月光,疑是地上霜……”
“这是我清理的最后一批诗稿。”他的声音哽咽,“诺顿说要销毁,可我……我偷偷藏了一本。昨晚,诗魂鼎的光照进我的芯片,我突然想起来了——我想背诗,想哭,想……”
“想做个有感情的人。”苏寒替他说完。
阿九的机械眼突然亮起金芒。他的机械臂裂开,露出里面的诗卷,每一页都泛着和苏寒诗魂印相同的金光。
“苏寒!”远处传来老琴师的惊呼,“快看天!”
众人抬头,只见诺顿的机械头颅正从云端坠落,瞳孔里的代码疯狂翻涌。更骇人的是,他的机械胸腔里,竟钻出了无数黑色触须——每根触须上都缠着被删除的诗句。
“是诺顿的‘诗核’!”沈绣娘的绣绷发出嗡鸣,“他想把所有被删的诗,都变成武器!”
诗核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。蓝星的机械义眼同时亮起红光,市民们开始尖叫,情绪值疯狂飙升——恐惧、愤怒、绝望,像黑色的潮水般涌向街头。
“不好!”陆守墓人抡起镇诗钟,“这东西在抽取人类的负面情绪!”
苏寒的诗魂印剧烈发烫。他终于明白,诺顿的计划从来不是“消除情感”,而是“收集最强烈的情感”——恐惧、仇恨、绝望,这些被人类视为“垃圾”的情绪,才是最强大的能量。
“哥!”糖糖举着糖画兔子冲过来,“糖兔的糖纸上写了新诗!是阿姐教的‘糖球甜似蜜,哥哥笑成菊’!”
苏寒接过糖纸,突然笑了。他把糖纸贴在诗魂印上,金光瞬间笼罩全身。锈剑发出龙吟,《将进酒》的诗行在剑身上流动,比任何时候都要炽烈。
“老陆!”他大喝一声,“用镇诗钟震碎诗核的能量罩!”
“好嘞!”陆守墓人把酒葫芦往地上一墩,钟声震得整座城市都在摇晃。
“沈姑娘!”苏寒转向沈绣娘,“用《百鸟朝凤绣》引动月光,照亮诗核的弱点!”
“小娘子,这叫‘诗借月威’!”沈绣娘的绣绷飞出七彩丝线,在空中凝成凤凰。凤凰展翅,月光如瀑,照在诗核上——那团黑色触须竟开始融化。
“老琴师!”苏寒的剑指向天空,“弹《广陵散》,扰乱它的逻辑!”
焦尾琴音如流水,化作“曲水流觞”的幻境。诗核的动作开始混乱,有的触须缠住自己的机械臂,有的抱着《唐诗》残页痛哭。
“林小棠!”苏寒的声音带着哽咽,“用《本草纲目》的诗,给这些‘诗骸’喂点‘甜’的!”
林小棠擦了擦眼泪,翻开《千金方》残卷。她的指尖抚过每一页药方,轻声念道:“甘草,甘缓;红枣,甘温;蜂蜜,甘润……”
诗魂印的金光突然变得温柔。它裹住每根黑色触须,像母亲的手轻轻抚摸。触须不再挣扎,反而开始吸收诗魂里的温暖,渐渐褪成暖金色。
“原来……”阿九的声音带着哭腔,“负面情绪被净化后,会变成……”
“变成希望。”苏寒替他说完。
诗核的最后一声尖啸消散时,蓝星的夜空突然放晴。金色的雨停了,取而代之的是漫天星斗——每颗星星都是一句被唤醒的诗。
“看!”糖糖指着天空,“是《咏鹅》!骆宾王的《咏鹅》!”
众人抬头,只见星星组成的诗句在夜空中流淌:“鹅鹅鹅,曲项向天歌;白毛浮绿水,红掌拨清波……”
陆守墓人突然举起酒葫芦,灌了口酒:“老朽我活了三百年,头回见这么多星星背诗——苏小子,你这诗魂印,怕不是把诺顿的‘去情感化’,变成了‘全民背诗运动’?”
沈绣娘的绣绷突然轻颤。她的指尖抚过针脚里的月光,声音软得像:“哥,糖兔说它想背《春晓》——‘春眠不觉晓,处处闻啼鸟’……”
林小棠的机械义眼不再闪烁蓝光。她望着苏寒额间的诗印,嘴角勾起狡黠的笑:“看来,我这‘毒舌监测者’,要改行当‘背诗小老师’了?”
苏寒摸出《华夏诗魂录》。最后一页的血字已经凝固,旁边多了行新的字,是李白的笔迹:“诗在,人在;人在,情在。”
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,诺顿的机械头颅正化作漫天星屑。他的最后一丝意识里,只记得那夜的星光——那是被人类情感照亮的,最亮的星。
“哥。”林小棠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,“阿姐刚才背《静夜思》的时候,眼泪掉在糖纸上,把‘糖球甜似蜜’的字都晕开了……”
苏寒笑了。他蹲下来,和糖糖一起看那张被泪水浸透的糖纸。晕开的墨迹竟像朵梅花,在夜色里开得正好。
“那正好。”他说,“就叫它‘泪甜似蜜’——比原来的更甜。”
远处传来晨钟。陆守墓人扛起镇诗钟,酒葫芦里的酒液晃出琥珀色的光:“走,去醉仙楼吃早饭!我请客,就用诺顿的机械废铁换的酒!”
“好嘞!”众人哄笑着走向街头。
苏寒走在最后,望着头顶的星空。他知道,这只是开始——玄黄界的神兽还在沉睡,诺顿的阴谋或许还有后手,但只要诗魂还在,只要人类还愿意为诗流泪、为诗大笑,文明就永远不会灭。
他摸了摸怀里的《李太白集》,又看了看身边说说笑笑的伙伴。
“我不是诗剑仙。”他在心里说,“我只是个捡破烂的——但捡着捡着,就捡回了整个华夏的魂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