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后的阳光透过病房的玻璃窗,在白色被单上织出一片暖融融的光斑。三玖正靠着床头翻一本抹茶甜点食谱,指尖划过一页宇治抹茶蕨饼的做法时,病房门被轻轻叩了两下。
“请进。”她抬头,以为是护士来换药,却在看清门口身影时,握着书页的手指猛地收紧——林薇站在那里,穿着件浅灰色的连衣裙,外面罩着米白色的针织开衫,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,脸上化着得体的淡妆,手里拎着个素色的纸袋,看起来比在大阪学术会时温和了许多。
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。食谱从三玖膝头滑落,“啪”地掉在地上,发出轻微的声响。
林薇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两秒,嘴角牵起一个浅淡的笑,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:“听说你生病了,来看看你。”
三玖没说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她,眼底像结了层薄冰。阳光落在林薇身上,却没在她周围晕开暖意,反而让她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白玫瑰香水味显得格外清晰——和梦里那个纠缠不休的身影,气息重叠在了一起。
“不请我进去吗?”林薇的笑淡了些,往前迈了半步,纸袋在手里微微晃动,“给你带了点东西,听说你喜欢抹茶,正好在银座看到家老字号,买了点生菓子。”
三玖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,干涩得像砂纸摩擦:“我不需要。”
她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距离感。林薇的脚步顿在原地,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,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,像是难堪,又像是别的什么。
“三玖,”她放低了声音,语气里带着点近乎恳求的意味,“我知道……之前在大阪可能让你误会了,但我这次来,真的只是想看看你。丁子轩说你烧得很厉害,我一直很担心。”
提到丁子轩,三玖的睫毛颤了颤。她想起二乃说的,自己昏迷时喊过“林薇”“别碰他”,那些混乱的梦呓,此刻像根刺,扎在两人之间。
“我很好,不劳费心。”三玖弯下腰,捡起地上的食谱,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,“你可以走了。”
林薇没动,只是看着她苍白的侧脸,轻声说:“我在大阪听说你住院了,当天就请了假回东京。三玖,我知道你可能不喜欢我,但我对丁子轩……真的没有别的想法,之前在学术会接近他,只是因为很欣赏他的研究,想跟他请教几个问题。”
她的声音很真诚,眼神也带着点无辜,像在解释一场被曲解的误会。
三玖抬起头,迎上她的目光。阳光从林薇身后照过来,在她轮廓周围镶上一层模糊的金边,让她的表情显得有些不真切。三玖突然想起梦里林薇对着视频镜头笑的样子,那笑容里的得意和恶意,此刻仿佛还残留在空气里。
“欣赏他的研究,可以发邮件,可以在学术会上光明正大地讨论。”三玖的声音冷了下来,“没必要用那些……旁敲侧击的方式。”
林薇的脸色白了白,捏着纸袋的手指紧了紧:“我承认,可能方式是有点不妥,但我真的没有恶意。那天晚宴给你带巧克力,也是真心想跟你处好关系,毕竟……你是丁子轩很重要的人。”
“重要的人”这五个字,从林薇嘴里说出来,让三玖心里莫名地不舒服。她想起丁子轩守在床边三天没合眼的样子,想起他笨拙地给她喂粥时的温柔,那些真实的温暖,绝不是林薇一句轻飘飘的“重要”就能概括的。
“子轩说,你在大阪的学术报告很精彩。”三玖突然换了个话题,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天气,“他原本很期待能和你交流,但因为我生病,没能去成,他说有点可惜。”
林薇愣了一下,显然没料到她会提起这个,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:“是吗……其实我也很遗憾,没能和他好好讨论。他的研究方向,和我正在做的课题有很多重合的地方。”
“那以后有机会,你们可以在学校讨论。”三玖拿起桌上的水杯,抿了一口温水,目光落在杯壁上的水珠上,“学校里人多,方便。”
这句话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——不希望她私下接触丁子轩。林薇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,之前的温和伪装像被戳破的纸,露出底下的固执:“三玖,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偏见?就因为……我对丁子轩表达过欣赏?”
“不是偏见。”三玖放下水杯,杯底和桌面碰撞,发出清脆的声响,“是直觉。”
她看着林薇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:“我的直觉告诉我,你对他的‘欣赏’,不止学术那么简单。”
林薇的呼吸顿了顿,像是被说中了心事,脸颊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,随即又被她强压下去:“你想多了。我和丁子轩,最多只能算学术上的同行。”
“最好是这样。”三玖没再看她,重新翻开食谱,目光却没落在书页上,“我累了,想休息。”
这是明明白白的逐客令。林薇站在原地,看着三玖低垂的眉眼,手里的纸袋仿佛变得千斤重。她来之前排练了无数次的话,那些想解释的、想辩解的,此刻都堵在喉咙里,变成了难堪的沉默。
病房里静得能听到窗外的鸟鸣,还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“滴答”声。阳光慢慢移动,在被单上的光斑渐渐拉长,像两人之间越拉越远的距离。
过了好一会儿,林薇才轻轻叹了口气,把手里的纸袋放在床头柜上,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:“生菓子放这里了,保质期短,你早点吃。”
她顿了顿,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涩意:“三玖,对不起。之前如果有让你不舒服的地方,我道歉。”
三玖没回应,只是指尖在食谱的封面上反复摩挲着,那本印满抹茶甜点的书,此刻却像堵无形的墙,隔开了两个心思各异的人。
林薇看了她一眼,转身轻轻带上门,高跟鞋踩在走廊地板上的声音,渐渐消失在远处。
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,但三玖却觉得空气里还残留着那股白玫瑰的香水味,挥之不去,像梦里没散的雾。她抬起头,看着床头柜上那个素色的纸袋,里面的生菓子大概和梦里林薇递来的巧克力一样精致吧,只是这一次,她不会再碰了。
手指无意识地摸到枕头底下,那里放着丁子轩昨天送来的护身符——是他去浅草寺求的,红绳系着小小的狐狸玩偶,据说能辟邪。三玖把护身符攥在手里,感受着布料的温热,心里的不安才慢慢散去。
没过多久,丁子轩推门进来,手里拿着个保温桶,看到三玖醒着,眼睛一亮:“醒了?刚去给你买了鲷鱼烧,还热着呢。”
他把保温桶放在桌上,眼角的余光瞥见床头柜上的纸袋,愣了一下:“这是……”
“林薇来过。”三玖的声音很平静,“送了点生菓子。”
丁子轩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,伸手就想把纸袋扔垃圾桶:“她来干什么?说了什么让你不舒服的话吗?”
“别扔。”三玖拦住他,“放着吧,回头让二乃姐带走。”她不想因为这点小事,让丁子轩又担心。
丁子轩皱着眉,显然不放心:“她是不是又说什么了?我去找她……”
“不用。”三玖摇摇头,握住他的手,他的掌心总是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,“我跟她说清楚了。”
丁子轩看着她坚定的眼神,心里的火气渐渐压了下去,只是握着她的手紧了紧:“以后她再来,你直接给我打电话,别一个人应付。”
“嗯。”三玖点点头,看着他眼底的担忧,突然笑了,“你这么紧张干什么?我又不怕她。”
“我怕你受委屈。”丁子轩低头,在她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,动作温柔得像羽毛拂过,“谁都不能让你受委屈。”
三玖的脸颊微微发烫,心里的那点阴霾彻底散开了。她知道,林薇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,会激起短暂的涟漪,但只要丁子轩在身边,这涟漪很快就会平息。
丁子轩打开保温桶,拿出热气腾腾的鲷鱼烧,递到她嘴边:“尝尝,刚出炉的,外皮酥脆。”
三玖咬了一口,甜丝丝的红豆馅在嘴里化开,混着面粉的香气,温暖又踏实。她看着丁子轩专注的侧脸,心里默默想着:不管梦里有多少恐惧,现实里的这份温暖,她都会牢牢抓住。
床头柜上的纸袋安静地躺着,像一个被遗忘的注脚。阳光继续移动,终于越过纸袋,落在三玖和丁子轩交握的手上,暖融融的,像在无声地说:那些不好的,都会过去的。
而病房外的走廊里,林薇并没有走远。她靠在墙角,听着里面传来的隐约笑语,手里紧紧攥着手机,屏幕上是她和丁子轩在大阪学术会晚宴上的合影——那是她趁丁子轩不注意时拍的,照片里的他正低头看着手机,侧脸温和,而她站在旁边,笑得一脸灿烂。
她慢慢松开手,手机屏幕暗下去,映出她眼底复杂的情绪——有不甘,有失落,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……嫉妒。
或许三玖说得对,她对丁子轩的欣赏,确实不止学术那么简单。只是这份心思,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场无法开花的暗恋,如今更是被划上了一道清晰的界限。
林薇深吸一口气,转身离开,高跟鞋的声音消失在走廊尽头,像一个未完待续的句点,悬在东京的午后阳光里。
病房内,三玖咬着鲷鱼烧,看着丁子轩眼里的笑意,突然觉得,那些关于林薇的插曲,不过是人生路上的一小段雾,只要身边的人是他,再浓的雾,也终会有散开的一天。
而她,只需要跟着他的脚步,一步一步,稳稳地走下去就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