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时,三玖猛地睁开眼,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,剧烈地跳动着。白色的天花板,悬挂的输液袋,还有耳边若有若无的仪器滴答声——这里是医院,不是丁子轩冰冷的公寓。
她的呼吸急促,额头上布满了冷汗,后背的睡衣已经被浸透。梦里的画面还在脑海里翻滚:丁子轩苍白的脸,散落的照片,那枚被他放在胸口的白梅戒指,还有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喊……每一个细节都真实得可怕,让她忍不住浑身颤抖。
“子轩……”她下意识地低唤出声,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。
视线往下移,她看到了趴在床边的身影。
丁子轩穿着那件她熟悉的白衬衫,袖口随意地卷着,露出的小臂上能看到淡淡的青色血管。他的头歪向一侧,脸颊贴着冰凉的床单,眼下有着浓重的乌青,嘴唇微微抿着,像是在睡梦中也带着一丝疲惫的紧绷。阳光透过窗户,在他柔软的发梢上投下一层浅金色的光晕,柔和了他平日里凌厉的轮廓。
他还在。
这个认知像一道暖流,瞬间冲散了笼罩在心头的绝望。三玖的眼眶一热,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,沿着眼角滑落,滴在枕头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。
她想伸手碰碰他,确认这不是另一个梦,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,怕惊扰了他的睡眠。他看起来那么累,下巴上冒出了淡淡的青色胡茬,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疲惫,显然是很久没好好休息了。
“唔……”丁子轩似乎被她的动静惊醒,动了动身子,缓缓抬起头。
他的眼睛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朦胧,焦距慢慢凝聚,当看清三玖睁着眼睛看他时,瞬间清醒过来,眼底闪过难以掩饰的狂喜和担忧:“三玖?你醒了?感觉怎么样?头还疼吗?有没有哪里不舒服?”
他一连串的问题像温暖的雨点,砸在三玖的心上。她看着他急切地想站起来,却因为趴得太久,腿一麻,踉跄了一下,连忙扶住床沿才稳住。
“子轩……”三玖的声音带着哭腔,再也忍不住,伸出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。
他的皮肤带着微凉的温度,掌心却有着薄薄的汗湿,还有长期握手术刀留下的粗糙茧子。这真实的触感让她彻底放下心来,眼泪掉得更凶了,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。
丁子轩被她突如其来的哭泣吓了一跳,连忙俯身靠近,用没被抓住的手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泪水,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:“怎么哭了?是不是哪里疼?我去叫医生!”
“别去……”三玖用力摇头,把他的手腕抓得更紧了,仿佛一松手,他就会像梦里那样消失不见,“别走……”
“我不走,我就在这陪着你。”丁子轩立刻停下动作,在床边坐下,另一只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,用掌心的温度安抚着她的颤抖,“不怕,我在呢。”
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,像深夜里的灯塔,瞬间抚平了三玖心中的慌乱。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,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关切和心疼,突然吸了吸鼻子,带着浓重的鼻音问:“你……你没去大阪?”
丁子轩愣了一下,随即明白过来她问的是什么,眼底闪过一丝温柔的无奈:“没去。接到二乃的电话,说你发高烧晕倒了,我就跟教授请了假,退了会议的票,赶回来了。”
“可是……那个学术会对你很重要……”三玖的心里涌上一阵愧疚。她记得他为了这次会议准备了多久,每天泡在实验室里,连吃饭都在看资料。
“再重要也没有你重要。”丁子轩打断她,语气坚定得不容置疑,“会议可以补,资料可以再准备,但你要是有什么事,我……”他没说下去,但眼里的后怕已经说明了一切。
这时,病房门被轻轻推开,二乃端着一个保温桶走进来,看到醒着的三玖,眼睛一亮,随即又板起脸:“你可算醒了!再不醒,某些人就要把医院的天花板盯出洞来了。”
她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,瞥了一眼丁子轩,语气带着点嫌弃:“看看你这副样子,三天没合眼了吧?眼下的乌青都快赶上熊猫了,赶紧回去睡一觉,这里有我看着。”
三玖这才知道,自己已经昏了三天,而丁子轩,守了她整整三天,一天都没睡。
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,酸涩又温暖。看着丁子轩眼下的乌青,看着他疲惫却依旧温柔的眼神,再想起梦里那个决绝离去的背影,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。
“三天……”她喃喃地重复着,声音里充满了心疼。
“没事,我年轻,扛得住。”丁子轩笑了笑,想抬手揉揉她的头发,却因为太过疲惫,手臂抬到一半就顿住了,只能无奈地放下。
二乃在一旁翻了个白眼:“扛得住?昨天护士来量血压,说你血压都快低到警戒线了,还嘴硬。”她打开保温桶,一股浓郁的白粥香味飘了出来,“我熬了点白粥,放了点山药,你喝点垫垫肚子。”
丁子轩连忙接过保温桶,拿起勺子舀了一勺,吹凉了才递到三玖嘴边:“慢点喝,有点烫。”
三玖乖乖地张开嘴,温热的粥滑进胃里,带着淡淡的甜味,驱散了身体里的寒意。她看着丁子轩小心翼翼喂她喝粥的样子,看着他即使疲惫不堪,也依旧把她放在第一位,突然觉得梦里的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闹剧。
幸好,只是梦。
喝了小半碗粥,三玖的精神好了很多。二乃收拾好保温桶,又叮嘱了丁子轩几句,就借口买东西离开了,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人。
病房里安静下来,只剩下仪器轻微的滴答声。丁子轩帮三玖掖了掖被角,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脸颊,感受到一丝残留的滚烫:“还烧吗?要不要再量个体温?”
“不烧了。”三玖摇摇头,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,轻声说,“你去休息吧,我没事了。”
“等你睡了我再去。”丁子轩在床边坐下,握住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,用自己的掌心包裹着,“你刚醒,我不放心。”
三玖看着他固执的样子,心里又暖又疼,只能乖乖点头:“那我现在就睡。”
丁子轩笑了笑,帮她调整了一下枕头的角度:“睡吧,我在这陪着你。”
或许是身体还很虚弱,或许是知道他就在身边,三玖很快就有了睡意。闭上眼睛前,她看着丁子轩专注的侧脸,心里默默想着:真好,你还在。
再次醒来时,天色已经暗了下来。丁子轩靠在椅背上睡着了,眉头微微蹙着,像是在做什么不太愉快的梦。三玖没有叫醒他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,手指轻轻描摹着他的轮廓,心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庆幸。
梦里的绝望太真实,让她更加珍惜眼前的安稳。
丁子轩醒来时,看到三玖睁着眼睛看他,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:“我是不是睡着了?”
“嗯。”三玖点点头,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,“睡了多久?”
“不知道,大概一个小时吧。”丁子轩伸了个懒腰,骨骼发出轻微的声响,“感觉好多了。你饿不饿?二乃刚才送来了晚饭,是你喜欢的味增汤和烤鱼。”
三玖确实有点饿了,丁子轩扶着她坐起来,在她背后垫了个枕头,然后把小桌板架在床上,摆上饭菜。
吃饭的时候,丁子轩突然想起什么似的,好奇地问:“你刚才醒的时候,好像情绪不太好,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?”
三玖夹着烤鱼的手顿了一下,眼底闪过一丝慌乱。
那个梦太可怕了,充满了背叛、绝望和永别。她不敢告诉丁子轩,怕他担心,更怕那个梦里的情节会像诅咒一样,影响到他们现在的生活。
“没、没有啊。”她避开他的目光,低头喝了口味增汤,声音有点含糊,“可能是刚醒,有点糊涂。”
丁子轩显然不信,他太了解三玖了,她一撒谎就会下意识地低头,耳根也会微微泛红。但他没有追问,只是温柔地说:“如果是不好的梦,就别想了。都是假的,现在有我在呢。”
“嗯。”三玖用力点头,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。
她知道丁子轩是担心她,可那个梦太真实了,真实到她现在想起丁子轩冰冷的身体,想起那枚白梅戒指,心脏还会忍不住抽痛。
晚上,丁子轩帮她擦了擦手和脸,又给她倒了杯温水。看着他忙碌的身影,三玖突然觉得,原来幸福可以这么简单——不过是生病时有人守在床边,饿了有人喂饭,冷了有人添被。
这些她在梦里失去的东西,此刻正实实在在地握在手里。
丁子轩收拾好东西,准备在旁边的折叠床上躺一会儿,却被三玖叫住了。
“子轩。”
“嗯?”丁子轩回过头,疑惑地看着她。
三玖掀开被子的一角,小声说:“你……你要不要过来睡?这张床挺大的。”
丁子轩愣了一下,随即眼底涌上浓浓的笑意:“会不会太挤了?”
“不会。”三玖摇摇头,脸颊有点发烫,“你睡折叠床肯定不舒服,过来吧。”
丁子轩犹豫了一下,最终还是脱了鞋,小心翼翼地躺在三玖身边,尽量和她保持着距离,怕碰到她的输液管。
病房里很安静,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。三玖侧过身,看着丁子轩近在咫尺的脸,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暖,心里的不安渐渐消失了。
“子轩。”她又轻轻叫了一声。
“我在。”
“没什么。”三玖笑了笑,往他身边凑了凑,把脸埋在他的胸口,“就是想叫叫你。”
丁子轩的身体僵了一下,随即放松下来,伸出手臂轻轻环住她的腰,动作温柔而克制:“睡吧,明天就好了。”
“嗯。”三玖点点头,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,像听着最安心的摇篮曲。
梦里的绝望和现实的温暖交织在一起,让她更加确定,眼前的这个人,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的。那个未说出口的梦,就让它永远埋藏在心底吧,只要他还在,只要他们还在一起,就足够了。
夜色渐深,月光透过窗户照进病房,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淡淡的光晕。三玖在丁子轩的怀里沉沉睡去,这一次,她没有做噩梦,梦里只有温暖的阳光,盛开的白梅,和他温柔的笑容。
丁子轩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三玖,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,眼底充满了珍视和庆幸。他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梦,但他能感觉到她醒来时的恐惧和不安。没关系,不管她梦到了什么,他都会守在她身边,用一辈子的时间告诉她,他不会走,永远不会。
病榻边的晨光终将驱散所有的阴霾,而那些未说出口的恐惧和担忧,都会在彼此的陪伴中,慢慢化作最坚实的信任和依赖。只要他们还在一起,就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