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文韬梗着脖子想怼回去,但被列车长制止了。
眼见着车长也不站自己这边,许文韬气焰顿时就灭了。
俗话说“强龙不压地头蛇”,他寡不敌众,有些时候要识时务。
见许文韬这边率先熄了火,车长找人将那老职工劝走,这才对许文韬说:“小许啊,你也别怪老王,你没在一线待过,有些事情你不懂。”
瞧着列车长的态度比较好,许文韬也算找回一点尊严,语气也敢嚣张了点。
“我怎么不懂了,规章制度我又不是没看过。”
“看过充其量是纸上谈兵,不实践你永远都不清楚一线的辛苦。”
许文韬不乐意了,“跑个火车能有什么累的,你们两班倒,就交接班的时候扫扫地,能有多累。”
那列车长原本还想点拨一下他,不过见许文韬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也闭了嘴。
说得再多,许文韬认定他们是想找补,所以干脆不解释了。
许文韬在下一个站就带着照片下了车,中途又暗访了一趟车,检查出一些问题,然后汇总回了科室找袁科长汇报。
本以为那老职工当班睡觉的事儿这么严重,怎么也要挨个通报,结果袁科长看了照片却一句话都没说。
许文韬想起那老职工的嚣张态度心里就不爽,特意提醒:“ 袁科长,那王鑫违反纪律不用惩罚吗?”
袁科长摆了摆手,“不用了,一大把年纪了,扛不住整夜也正常。”
许文韬不敢置信,追问:“可是他犯了错呀!”
袁科长问:“那你有了解过现场的情况吗?”
许文韬一滞,“什么情况?”
袁科长有些失望的摇摇头,说道:
“这趟车从川城开往乌市拉的全是棉农,超员率100%,人多就算了,光是单程就要运行60多个小时,又因为是临时加开车,途中遇车就要避让,所以每次终到都要晚点,根本没有时间做折返准备,车上的职工没有在异地休息的时间,那就必须得连轴转。”
袁科长看许文韬脸上的神情没了刚才的咄咄逼人,这才缓和了语气说:“虽说当班睡觉确实不对,但人是肉做的又不是铁,返程回来客流低迷的情况下补补瞌睡也不是不行,就算是我们领导上车瞧见了也最多口头上批评批评,没必要将事情闹大。”
“最关键的是能抽调去跑棉农车的列车员要么是每个班组的刺头,要么就是快退休的,真正的骨干是不会放出来的,这种车你也能上去惹事儿,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,也不怕挨揍。”
许文韬闻言觉得后背一阵发寒,合着那王鑫当时说要揍他不是说着玩儿的。
也是,他都要退休了,揍了自己又怎样,停职都能停到退休日。
许文韬情绪有些低落,埋着头不说话。
袁科长见敲打得也差不多了,打趣道:“怎么的,就受一次打击就萎靡不振了?”
许文韬丧气道:“那我下次遇到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办呀?”
“不要暴露身份,实在装不下去了,语气也别太冲了。”袁科长道:“你一天前线都没待过,上去就指手画脚,谁服你呀!”
许文韬点了点头,“我知道了。”
“去吧,下去好好想想。”
打发走了许文韬,袁科长坐在办公椅上点了支烟,回想自己刚进铁路时也是愣头青一个。
那时候规章制度还没现在完善,一天没少跟车长领导对着干。
别说,还挺怀念的。
第一次完成任务就受挫,许文韬连着几天心情都不是很好。
想给许仁义打电话聊聊,奈何自己那个爷爷耳聋得厉害,半天都没听清楚一句话,不管说什么都是“好!好!好!”
没办法只能打给许明秀。
许文韬不敢说自己那么丢脸的经历,只能拐着弯儿问:“大姑,如果你们车站突然来了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小领导视察工作,途中对你们的工作各种批评,你会怎么办?”
彼时正抽空吃饭的许明秀想都没想就开骂:“他算个球,能对我们的工作指手画脚,换个有资历的老领导来还会给点薄面应付两句。”
许文韬有点伤心,“那大学生就不配得到尊重吗?”
“这跟是不是大学生没关系。”许明秀道:“他若是上过一线干出来的,咱们也是服气的,一天前线没待过,刚从学校出来就想装领导耀武扬威,谁理他呀!”
说白了现在一线基层那些年纪大的职工许多人都没怎么读过书,一部分是军转回来分配的,一部分是子承父业。
这些人不管是哪一方,手里没点真本事就别想让他们发自内心的服气。
许文韬挂了电话后沉默了许久,最终做出了决定。
第二天他找上袁科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。
他要去基层。
袁科长正抽烟,嘴里含着烟雾都忘了吐,呛了两声后赶紧劝他:“让你回去想想,别让你想这么多呀,这办公室里多好,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,干啥下去吃那苦。”
许文韬坚持道:“我想做出点实绩,但是不熟悉咱们的火车那就是空了吹,我不想只是当个办公室吉祥物,袁科长,您就答应吧!”
“你当真想清楚了?下去容易回来难哦,别到时候受不了哭着来找我哦!”
许文韬板板正正的回:“坚决不会!”
袁科长鼓了鼓掌,“行,有决心,我这就给你安排!”
川城客运段下属有好几个车队,有的标准高,有的高原反应身体损耗大,也有的全是老职工,惯会偷懒耍滑。
袁科长见许文韬觉悟高,直接给他“发配”难度系数最大的车队。
全是老职工的羊城车队。
许文韬怀揣着雄心壮志就这么直愣愣的去报了到。
办公室里副科长打趣道:“科长,您说他能坚持多久?”
“嘿,这可难说了,说不准在一线干得舍不得回来都有可能。”
许文韬被分配在羊城车队三组,班组平均年龄40+,随便提出来一个列车员都是许文韬爸爸妈妈的年纪。
众人看着这个年纪轻轻的“新员工”就跟饿狼看了小羊崽似的,瘆得许文韬狂咽口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