蝉鸣在午后三点达到顶峰,像无数根细针扎进纱窗。我猛地睁开眼,额前的碎发已经黏成一缕缕,睡衣后背洇出深色的汗渍。风扇有气无力地转着,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,在房间里打了个旋又落回脸上。
桌上的电子钟显示15:17。距昨天下午最后一场英语考试结束,刚好过去二十一个小时。我挣扎着坐起来,塑料凉席在身下发出黏腻的摩擦声,抬手摸了摸枕头,果然湿了一小块。
窗外的阳光白得晃眼,对面楼的墙皮被晒得泛出油光。我光着脚踩在地板上,瓷砖的凉意只够维持三秒,随即就被脚底的温度捂热。冰箱里只剩半瓶矿泉水,瓶身凝着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进袖口,带来一阵短暂的激灵。
喝完水才想起,早上出门买早饭时,楼下小卖部的阿姨说今天有雷阵雨。可现在天空蓝得发脆,连朵云都没有。我走到书桌前,昨天随手扔在上面的历史提纲还摊着,第三页“辛亥革命的历史意义”被汗水浸得字迹发皱。
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了两下,是班长发来的群通知:“提醒大家明早七点半考数学,别忘了带2b铅笔。”下面跟着一串“收到”的表情包,像排着队跳进滚烫的油锅。
我把手机扔回床上,拉开衣柜找换的衣服。校服裤堆在最底层,带着一股没干透的洗衣粉味。放假这一天,谁也不想碰那身蓝白相间的布片。最后翻出条浅灰色短裤,穿上时才发现腰头的松紧带松了,得时不时提一下。
空调遥控器躺在沙发缝里,按了半天没反应,才想起昨晚为了省电费,特意拔了插头。我盯着空调外机发了会儿呆,它安静地蹲在阳台护栏上,金属外壳被晒得能煎鸡蛋。
敲门声响起时,我正用湿毛巾敷额头。是对门的陈默,他手里攥着本物理练习册,额头上亮闪闪的:“借你家风扇吹会儿?我妈把我房间的电闸拉了,说让我‘冷静’复习。”
他的t恤后背印着个变形的科比头像,被汗水泡得发黑。我侧身让他进来,客厅的风扇立刻被他占了,他把练习册垫在膝盖上,笔在手里转得飞快:“昨天化学最后一道大题,你算的是多少?”
“忘了。”我靠在门框上,“反正也改不了了。”
他停下转笔的动作,抬头看我:“你昨晚学到几点?我两点睡的,梦见元素周期表追着我跑。”
“差不多,”我扯了扯衣领,“后来被热醒了,起来冲了个凉水澡。”
风扇把他的刘海吹得直往额头上贴,他忽然笑了:“你说咱们考完试那天,能不能约着去游泳池?我听说城郊那个水上乐园开业了。”
“再说吧,”我踢了踢他的拖鞋,“先熬过明后天。”
他的笔在练习册上戳出个小坑:“数学最后一道大题,你会吗?就是上次模拟考那个二次函数和几何结合的。”
我走到书桌前,从草稿纸堆里翻出张写满公式的纸:“辅助线得那么画,把坐标系转四十五度……”
讲着讲着,窗外忽然暗了下来。刚才还刺眼的阳光像被谁猛地关掉了开关,风一下子变得急起来,卷着沙粒打在纱窗上。陈默的练习册被吹得哗啦啦翻页,他手忙脚乱去按住,嘴里念叨着“来了来了”。
第一滴雨砸在玻璃窗上时,我们同时停了嘴。紧接着就是第二滴、第三滴,很快连成一片白茫茫的水幕。风裹着雨丝钻进阳台,带来股潮湿的土腥味。
我把风扇转向窗边,让凉风混着雨气吹进来。陈默合上练习册,盯着窗外的雨帘:“这雨要是下到明天早上就好了。”
“想什么呢,”我笑他,“教育局早说了,除非地震,不然考试照常。”
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空调外机上,像是在为明天的考试敲倒计时。陈默的手机响了,是他妈妈催他回家吃饭,他抓起练习册往门口跑,到楼道里又回头喊:“明天考试前,帮我占个风扇旁边的位置!”
门关上的瞬间,雷声炸了。我走到阳台,看着雨水在地面汇成小溪,把柏油路上的热浪浇得滋滋作响。空气里终于有了点凉意,我把胳膊肘撑在栏杆上,雨水溅在小臂上,凉丝丝的很舒服。
手机又震动起来,是妈妈发来的:“晚上我加班,你自己下点面条,别对着空调吹太久。”我回了个“好”,点开天气预报,明天多云转晴,气温35度。
雨停时,夕阳正卡在两栋楼中间,把天染成橘子汽水的颜色。我煮了碗清汤面,没放辣椒,怕晚上上火睡不着。吃面时打开电视,随便调到个频道,正在放动物世界,非洲草原上的狮子趴在树阴下,舌头伸得老长。
洗完碗,把明天要带的准考证、铅笔、橡皮塞进透明文件袋。文件袋上印着的“加油”两个字,还是去年运动会时班长发的。
躺回床上时,风扇已经转得很有精神了。我摸了摸枕头,换了个干净的枕套,凉丝丝的。窗外的蝉鸣又开始了,只是没那么刺耳,像是被雨水洗过一遍。
手机屏幕暗下去前,看到班级群里有人发了张照片:路灯下,几个同学蹲在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刷题,旁边摆着没喝完的冰可乐。
我关了手机,翻了个身。明天的数学考试,还有后天的物理。但现在,至少风扇是凉的,枕头是干的,窗外的月亮正从云里钻出来,洒下一片不用交电费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