双脚重新踏上坚实地面,那令人血脉贲张的飞行体验所带来的轻微眩晕感迅速消退。
弗拉德和加尔文两位骑士利落地翻身下了狮鹫,亲切地拍了拍各自伙伴的脖颈,喂食了几块特制的肉干以示奖励。
随后,他们示意米勒三人跟上。
“在王都,除非紧急军情或特殊典礼,狮鹫是不被允许在城市上空随意飞行的,这是对陛下和所有居民的尊重。”弗拉德骑士一边引领着他们走向崖坪边缘一道宽阔的石阶,一边解释道。他的语气中带着对这座城市规矩的自然遵从。
米勒点了点头,表示理解。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,近距离观察这座闻名遐迩的云中王城。
他们沿着依山开凿、可容数辆马车并行的巨大石阶向下行走。
石阶两侧是坚固的石质护栏,上面雕刻着纳尼亚的国徽——一头威严的、展开双翼的狮鹫,以及一些描绘历代先王功绩和纳尼亚重要历史事件的浮雕,虽然被风雨侵蚀了些许棱角,但依旧能感受到那份沉淀的历史与荣耀。
越是往下走,城市的脉搏便越发清晰地传递过来。
与叹息之墙那片远古的死寂和鬣狗之门那种粗野的混乱截然不同,狮鹫之城充满了井然有序的活力。
街道虽然也随着山势起伏、蜿蜒,但铺设着平整的石板,打扫得干干净净。两侧的建筑多以白色岩石和深色耐寒木材为主,结构坚固,线条简洁而大气,窗户上大多镶嵌着透明度很高的水晶玻璃,反射着天空逐渐黯淡的光线。
行人来来往往,穿着大多厚实而整洁,面料和做工明显优于边境地区。
可以看到穿着统一制服的城防军士兵小队巡逻而过,步伐整齐,眼神锐利,可以看到穿着各色袍服、步履匆匆的官吏或学者,也能看到推着装载货物小车的商贩、带着孩子的妇人、以及一些明显是冒险者或佣兵打扮、携带着武器的人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忙碌而自律的气氛,偶尔能听到工匠铺子里传来的敲打声、市场方向的隐约喧哗,以及某种利用水力驱动的机械发出的规律嗡鸣。
整座城市就像一个巨大而精密的仪器,在各个层面上高效地运转着。
没有魔法驱动的浮空艇,没有闪烁的奥术符文,但那种依靠纯粹的人力、智慧和工程学构建出的宏伟与秩序,反而带来一种更加坚实、更加令人震撼的力量感。
然而,就在米勒沉浸在这座人类奇迹之城的观感中时,他的目光被前方一个十字路口侧翼的一座建筑吸引了。
那是一座风格与周围纳尼亚建筑迥然不同的殿堂。
它通体由一种打磨得极其光滑的银灰色石材砌成,线条更加硬朗、冷峻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整感。殿堂的屋顶并非纳尼亚常见的陡峭坡顶或平顶,而是一个巨大的、完美的半圆形穹顶,穹顶之上,矗立着一个清晰的、在暮色中微微反光的徽记——那只线条简练、姿态昂扬的银色独角兽。
殿堂的正门高大而厚重,此时紧闭着,门前有着宽阔的、同样由银灰色石板铺就的广场。虽然此刻广场上行人不多,但那种肃穆、冰冷、与周围纳尼亚温暖厚重的石木风格格格不入的气息,却无法掩盖。
米勒的脚步微微一顿。
银魄教会?
他的脑海中瞬间回响起不久前景观巴斯压低声音说过的话:“……银魄教会早就想将势力扩张到纳尼亚,但却被老国王和国内的保守派贵族坚决阻止了……”
可是眼前,这座位于纳尼亚王都核心区域、规模宏大、建筑显眼的银魄教会教堂,无疑在宣告着一个事实:银魄教会不仅成功进入了纳尼亚,而且在这里扎根极深,地位非同小可!
卡拉巴斯显然也看到了那座教堂,他蹲在米勒肩头,身体有瞬间的僵硬,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乎被街道噪音淹没的、带着震惊与愤怒的呼噜声。但他立刻控制住了自己,只是用爪子无意识地抓紧了米勒的斗篷,翡翠色的猫瞳死死盯着那座银灰色建筑,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。
弗拉德骑士注意到了米勒目光的停留,他顺着视线看去,落在了那座银魄教堂上,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,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,语气平淡地介绍道:“那是银魄教会的‘秩序之堂’。艾登国王陛下继位后,认为银魄教会倡导的‘秩序’与‘纯净’理念,有助于……嗯,净化国内的一些陈腐积弊,所以特许他们在王都建立了这座教堂。如今,他们在王国境内不少主要城市都设有分部。”
他的措辞很官方,很谨慎,但米勒还是从中捕捉到了一丝微妙的东西。弗拉德没有表现出对银魄教会的亲近,也没有明显的排斥,更像是一种不得不接受的现实。
米勒心中瞬间转过数个念头。
老国王去世,新王艾登继位。放开巫师限制,允许银魄教会进入。
这两件事几乎发生在同一时期。
这绝不仅仅是所谓的“开明”或“净化积弊”那么简单。
这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政治交易,或者说是新王为了巩固权力、打压国内可能存在的反对势力,而对外部力量做出的妥协和引入的“援兵”。
银魄教会提供了国王需要的某种支持,而代价,就是在纳尼亚这片曾经拒绝他们的土地上,获得了合法传教、甚至可能参与王国事务的权力。
看着那座在纳尼亚风格建筑群中显得格外突兀、却又带着一种强势存在感的银灰色教堂,米勒深刻地意识到,纳尼亚王国内部的局势,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。银魄教会在这里的势力,恐怕已经盘根错节,渗透到了相当的程度。
这也能解释,为什么在叹息之墙那种偏远而古老的遗迹,会出现银魄教会活动的痕迹。他们如今在纳尼亚的行动,恐怕拥有了相当程度的自由和底气。
那么,格里高尔男爵的死,叹息之墙银色行者的离奇死亡,是否也与银魄教会在纳尼亚的扩张,以及王国内部的政治斗争,存在着某种隐秘的关联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