乌云压得极低，边缘泛着青灰色的要将整座城市碾碎。沈星河蜷缩在酒店套房的丝绒沙发里，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沙发扶手上的刺绣花纹。落地窗外，曼哈顿的摩天大楼被笼罩在铅灰色的天光里，连平时璀璨的玻璃幕墙都显得黯淡无光，如同他此刻的心情。
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他脸色惨白，热搜词条#沈星河学术造假#像一条毒蛇般盘踞在榜首，暗红色的数字仍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跳动。篡改后的数据截图被恶意拼接，原本严谨的实验曲线被扭曲成诡异的弧度，评论区里充斥着“学术败类”“关系户滚出学术界”的恶毒留言。更有人翻出他父亲十年前的商业纠纷，用捕风捉影的揣测将他的学术成就贬得一文不值。
颤抖的指尖划过屏幕，每一条评论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，精准地刺向他最脆弱的地方。他想起十二年前，作为转学生的第一天，当他抱着一摞竞赛书走进高二（3）班，迎接他的不是友好的微笑，而是“听说他爸花了大价钱才让他进这所学校”的窃窃私语。是江野，那个当时全校闻名的“问题学生”，在他被几个男生围堵在走廊时，用一记漂亮的三分球砸中了带头者的脑袋，然后斜睨着众人：“挡着我去图书馆抢座了。”
此刻，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，砸在手机屏幕上，晕开一小片水痕，模糊了那些伤人的文字。他想起江野当时痞气的笑容，想起他把自己护在身后时宽阔的肩膀，想起十二年来，这个男人如何一次次将他从黑暗中拽出来。可现在，他却只能独自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。
手机铃声突然响起，屏幕上跳跃着“江野”的名字，旁边还配着一张偷拍的照片——江野在天台上睡觉，阳光洒在他睫毛上，像落了一层金粉。沈星河深吸一口气，按下接听键，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：“喂？”
“别信这些鬼话。”江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，带着电流的杂音，却依旧是沈星河熟悉的低沉。背景里隐约传来键盘敲击的脆响和队友的呼喊，“我刚看了你的原始数据备份，那些人连基本的实验逻辑都没搞懂就瞎喷。”
沈星河蜷缩得更紧了，将脸埋进膝盖：“我知道，我在搜集证据，很快就能澄清。”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，像一片秋风中的落叶，“你今天不是有比赛吗？专心打比赛，别分心。”
“分什么心，”江野轻嗤一声，沈星河甚至能想象出他挑眉的模样，“不就是个小组赛吗，还能有你重要？”但沈星河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语气里的一丝紧绷，那是只有在极度焦虑时才会出现的细微变化。今天是国际联赛的四分之一决赛，对手是去年的亚军战队，而他却在这个时候出事。
挂断电话后，沈星河再也支撑不住，像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木偶，缓缓滑落在沙发上，蜷缩成小小的一团。记忆不受控地回到高中时代，那个同样暴雨倾盆的夜晚。他抱着一摞错题本想去天台刷题，却看见江野浑身湿透地蹲在角落，校服裤腿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，鲜血混着雨水往下淌。
“你怎么了？”他当时问，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关切。
江野猛地抬头，眼神像受伤的小兽般凶狠：“关你什么事！”可当沈星河默默递上随身携带的急救包时，他却没有拒绝，只是别过脸，声音闷闷的：“我爸……他又进去了。”
此刻，沈星河多么希望江野能像那时一样，突然推开门走进来，哪怕只是沉默地坐在他身边，也好过让他独自面对这无边的黑暗。他想起江野掌心的温度，想起他拥抱时有力的臂膀，想起他总是用最笨拙的方式表达关心。
与此同时，千里之外的东京电竞场馆里，江野盯着面前的曲面屏，眼神逐渐变得凶狠。耳机里传来敌方选手带着嘲讽的语音：“听说你那个学霸男朋友出事了？看来天才也不过如此嘛，连数据都能造假。”
“闭嘴！”江野低声喝道，手指在键盘上微微发颤，一个本应完美的走位出现了0.1秒的延迟，导致他操控的角色被敌方技能命中，血量瞬间掉了三分之一。
“wild！小心！”队友的惊呼从耳机里传来。
江野甩了甩头，试图将沈星河苍白的脸从脑海里驱散。他知道对手在使用干扰设备，耳机里时不时传来的电流杂音就是证明，可裁判组以“证据不足”为由拒绝重赛。比分牌上1:2的数字像针一样扎着他的眼，而直播间的弹幕里，关于沈星河的恶意评论还在不断刷新。
“啧，看来电竞天才也受不住家事啊。”
“听说他男朋友是靠关系上位的？物以类聚啊。”
“wild这次要凉了吧，心不在焉的。”
江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，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。他想起沈星河昨天深夜发来的消息，只有简单的三个字：“我没事。”可他知道，沈星河总是这样，把所有压力都扛在自己肩上。他想起沈星河为了一个实验数据连续三天没合眼，想起他拿到国家奖学金时眼里闪烁的光芒，想起他小心翼翼地收藏着每一张写满解题思路的草稿纸。
就在这时，手机屏幕亮了一下，是沈星河发来的视频消息。江野几乎是立刻点开，画面里，沈星河站在一个贴满便签的白板前，手里举着一叠厚厚的文件。他的眼底布满血丝，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，衬衫领口也有些歪斜，但眼神却异常坚定。
“江野，你看，”他把镜头对准白板，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公式和推导过程，“证据链已经完整了。这些是原始数据备份，这些是实验记录，还有合作方的签字确认函。”他顿了顿，突然对着镜头笑了笑，那抹笑容有些疲惫，却像一束光照进了江野混沌的脑海，“我相信你，就像你永远相信我一样。”
江野握紧了鼠标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视频里的沈星河身后，窗户外的天色已经微亮，原来他彻夜未眠。画面晃动了一下，沈星河似乎是不小心碰到了镜头，露出了桌角的一个小摆件——那是他们高中毕业时，江野送他的宇航员玩偶，宇航员的手里还握着一颗用橡皮泥捏的星星。
记忆瞬间回到那个月光如水的夜晚，沈星河坐在天台的旧长椅上，耐心地为他讲解一道复杂的物理题。江野其实早就听明白了，却故意装不懂，只为了多看一会儿他认真的侧脸。“你这里思路错了，”沈星河用笔尖点了点草稿纸，“应该从能量守恒的角度去考虑。”月光洒在他发梢，像碎钻一样闪烁。
“全员听我指挥！”江野突然开口，声音通过麦克风响彻整个场馆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，“我们换个打法，放弃常规推进，改打游击战术！”
他深吸一口气，重新调整坐姿，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。所有的焦虑、担忧、愤怒，此刻都化作了一种力量，一种要为沈星河而战的力量。他想起沈星河说过，解题需要逆向思维，有时候换个角度，就能找到突破口。
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，键盘声像密集的鼓点，敲在每一个观众的心上。江野操控的角色不再追求华丽的操作，而是精准地计算着每一个技能的冷却时间，每一次走位都像是经过精密计算的数学公式。他不再理会敌方的嘲讽，脑海里只有沈星河坚定的眼神和那句“我相信你”。
“wild选手的状态突然回来了！这波绕后太漂亮了！”解说员激动的声音通过场馆的音响传来，“他好像完全破解了对方的干扰设备！”
江野没有理会外界的喧嚣，他的眼里只有屏幕上的战局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：赢，然后飞奔到沈星河身边，把他护在身后。就像十二年前在走廊里那样，就像无数个天台上的夜晚那样，就像以后的每一个日夜那样。
场馆里的欢呼声浪越来越高，江野知道，他们正在逆转战局。而他也知道，屏幕那头的沈星河，一定在看着，就像他永远在看着沈星河一样。乌云终会散去，因为他们是彼此的光，是彼此在黑暗中前行的勇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