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位客官,看你说的!你瞅瞅这路,你再瞅瞅我这身板!半个月前,我还是个躺在家里等死的糟老头子,现在顿顿能吃上白米饭,偶尔还能见到肉星!干完活,就能领到崭新的水泥房!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福气啊!”
老汉指着远处正在施工的工地,激动得满脸红光:“当今的天子,那是真龙天子,是活菩萨!他心里装着咱们这些穷苦人啊!”
朱明夷听得心里美滋滋的,又问了几个百姓,得到的答案无一不是感恩戴德,言语间充满了对新皇的崇拜。
“怎么样,常葳?”朱明夷得意地对身后的常葳挤了挤眼,“朕这皇帝,当得还算合格吧?”
常葳嘴角抽了抽,心想您这哪是体察民情,分明是出来听人拍马屁的。但嘴上还是恭敬道:“陛下圣明,万民归心。”
正说着,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和车轮滚滚之声,一队长长的车队出现在官道尽头。为首的是数百名秦军精锐骑兵,盔甲鲜明,气势森严,将中间十几辆华丽的马车护得严严实实。
路上的百姓纷纷避让到两旁,对着车队指指点点,脸上满是羡慕和敬畏。
“看呐,这肯定是宫里的大人物!”
“瞧那气派,没准是皇亲国戚!”
“听说陛下从陕西接来了几位娘娘,貌若天仙,菩萨心肠,肯定就是她们了!”
朱明夷混在人群里,听着百姓们夸奖自己的老婆,心里十分得意。他看着那缓缓驶近的车队,目光穿过人群,落在了中间那辆最华丽的马车上。
车窗的帘子被一只素手轻轻掀开一角,露出了三张绝美的脸庞。
秦娜正好奇地打量着窗外热火朝天的景象,满眼都是惊叹。尤清澜则微微蹙眉,似乎在估算这庞大的工程需要耗费多少钱粮。而沈昭云,她的目光最为锐利,如鹰隼一般扫视着路边的人群,仿佛在寻找什么。
突然,她的目光一凝,定格在了人群中一个面带微笑、正津津有味听着旁人议论的布衣青年身上。
那熟悉的轮廓,那玩世不恭的眼神……
沈昭云的呼吸微微一滞,随即,一抹又惊又喜又好气的神色在她眼中闪过。她不动声色地碰了碰身边的两个姐妹。
尤清澜和秦娜顺着她的视线望去,也瞬间发现了那个鹤立鸡群的身影,两人脸上同时浮现出惊喜交加的神色。
尤清澜反应最快,她立刻对着车外低声喝道:“张奎!”
一名身着千户铠甲,面容沉静如水的将领立刻催马来到车窗旁,此人正是朱明夷麾下的神射手,张奎。他负责护送三位娘娘入京,一路上心细如发,不敢有丝毫懈怠。
“娘娘有何吩咐?”
尤清澜抬起玉指,指向人群中朱明夷的方向,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波动:“你看那边!”
张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,只一眼,他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,瞬间血色尽褪!
那是……陛下?!
他穿着一身粗布麻衣,身边只跟了一个常葳,就那么大喇喇地站在民夫汇集的人群里!
一股凉气从张奎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!他只觉得头皮发麻,亡魂大冒!
“保护陛下!”
张奎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,猛地一夹马腹,战马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。他身后的亲卫们闻声大惊,立刻分出数十骑,如狼似虎地朝着朱明夷的方向扑了过去!
百姓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,纷纷后退,瞬间空出了一大片地方。
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,张奎冲到朱明夷面前,翻身下马,“噗通”一声单膝跪地,声若洪钟:“臣张奎,护驾来迟,罪该万死!”
数十名亲卫也齐刷刷跪倒在地,将朱明夷和常葳团团围住。
朱明夷装逼正爽,被这一下搞得有些尴尬,只能干咳两声:“起来吧,朕……朕就是出来随便看看。”
张奎却没起,而是猛地转头,一双喷火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同样有些发懵的常葳。
“常葳!”
一向沉稳冷静,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张奎,此刻的声音竟带着一丝难以遏制的颤抖和暴怒。
“你就是这么保护陛下的?!你忘了上次的刺杀了吗?忘了陛下是如何身陷险境的吗?!此地龙蛇混杂,人员何止数十万,若是其中混入一个刺客,你我万死莫赎!你怎敢让陛下如此以身犯险!”
张奎那一声暴喝,如同在平静的油锅里丢进了一块冰,瞬间炸开了锅。
他的声音里带着惊恐、后怕,以及压抑到极致的滔天怒火。
常葳的脸“唰”的一下,血色尽褪,变得比身上的布衣还要苍白。他不是怕张奎,而是怕张奎吼出的那个事实。
陛下万金之躯,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,混迹于数十万龙蛇混杂的民夫之中,身边除了自己,再无一兵一卒!
这要是出了任何一点差池……
常葳不敢想下去,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脑门,手脚冰凉。他猛地转身,对着朱明夷“噗通”一声双膝跪地,额头重重磕在满是尘土的地上。
“末将护卫不力,致使陛下身陷险境,罪该万死!”
朱明夷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场面搞得一愣,随即满脸无奈。他就是想出来听听彩虹屁,体验一下当明君的快感,怎么就发展成批斗大会了?
“哎,起来起来,多大点事儿。”朱明夷伸手去扶,“朕这不是好好的吗?再说了,光天化日,朗朗乾坤,谁敢对朕不利?”
“陛下!”张奎却不依不饶,双目赤红地盯着常葳,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,“常葳!你忘了多尔衮是怎么死的吗?你忘了那些刺客是如何刺杀陛下的吗?今日若是混进一个死士,一个疯子,你我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!你竟敢……你竟敢如此疏忽!”
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带着金石之声。
常葳跪在地上,头埋得更低,魁梧的身躯微微颤抖,一言不发,显然是默认了这天大的罪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