多尔衮的大军浩浩荡荡,旌旗密布,铁甲闪耀。他采纳了汉人降将的建议,并未直扑榆林坚城,而是下令全军自山西渡过黄河,经吴堡进入陕北,再沿无定河河谷向绥德方向挺进。这条路地势相对平缓,利于八旗铁骑驰骋,更重要的是,补给线能依托富庶的山西粮仓,不虞匮乏。多尔衮骑在马上,心情极佳,他甚至已经在盘算,攻下西安后,秦王府里那些奇珍异宝该如何分配,陕西的官员又该如何任免。在他看来,朱明夷一死,这陕西已是他囊中之物,剩下的不过是走个过场。
“报——”一骑快马卷尘而来,骑士滚鞍下马,单膝跪地,声音因急促而有些嘶哑:“启禀摄政王,绥德守备派人传来密信!”
“哦?”多尔衮眉毛一挑,伸手接过亲卫呈上的蜡丸。展开一看,正是王卫钦的亲信送来的消息,称绥德守将早就是他的人,城中已做好万全准备,只等王师一到,便开城恭迎。绥德将成为王师进军关中的绝佳跳板。
多尔衮看完,脸上露出一丝笑容,将密信递给身边的谋士范文程:“先生请看,这便是天命所归!王卫钦果然是个识时务的俊杰。朱明夷尸骨未寒,他便主动献城来投。本王拿下绥德,便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!”
范文程躬身接过,细阅之后,脸上堆满笑容:“恭喜王爷,贺喜王爷!此乃天佑大清,王爷洪福齐天!王卫钦此举,必能极大动摇残余秦军军心,陕西传檄可定矣。关中百姓,亦将箪食壶浆以迎王师。”
多尔衮捻着短须,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,似乎已经看到自己大军席卷整个关中,那些曾经顽抗的明军将领跪在自己面前乞降的景象。
大军行至无定河畔,水流湍急,河面宽阔。工兵营早已备好舟桥,八旗精锐及一众降军分批渡河。待大军主力尽数渡过,选定高燥之处安营扎寨,无数炊烟袅袅升起,军营中一片喧闹。
正当多尔衮与众将围着沙盘,兴致勃勃地商议明日如何兵不血刃拿下绥德,之后又如何在城中犒赏三军,庆祝一番之时,帐外亲兵再次高声通传,语气中带着几分紧张:“报!紧急军情!清涧方向发现大股秦军,约莫五万人马,正向我军急行军而来,领兵将领旗号为一个斗大的‘侯’字!”
帐内众将闻言,皆是一愣,方才轻松的气氛荡然无存。
“侯天禄?”一名满洲固山额真眉头紧锁,疑惑道:“此人不是正在西安府与尤世威、王卫钦为争夺兵权闹得不可开交,据说还动了刀子,怎会突然出现在清涧,还带了五万人马?情报是否有误?”另一将领也附和:“是啊,他哪来的这许多兵马?莫不是虚张声势?”
多尔衮冷哼一声,脸上却无半分慌乱,反而带着一种尽在掌握的轻蔑:“哼,跳梁小丑,不足挂齿!朱明夷一死,这侯天禄不愿归降,便想学那螳臂当车,主动来本王面前寻死!他以为本王是纸糊的?”他环视帐下诸将,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:“区区一个侯天禄,谁愿为本王取其首级,以壮我大清军威?”
话音未落,一人排众而出,甲叶铿锵,正是新降的蒙古黑狼骑首领秦铁狼。他单膝跪地,声如洪钟,显得格外恭谨而急切:“末将秦铁狼,蒙王爷不弃,收录麾下。正思无以为报,愿为摄政王分忧,率本部黑狼骑,前往清涧,必将侯天禄此獠首级取来,献于王爷帐下!”
多尔衮见是秦铁狼,脸上笑容更盛,心中愈发满意。这蒙古人果然急于表现,倒是个可用的。他朗声笑道:“好!秦将军勇武过人,本王信得过你!便由你领本部兵马,迎击侯天禄。记住,本王要的是他的项上人头,用以震慑那些尚在观望的宵小之辈!”
“末将遵命!保证提头来见!”秦铁狼领了令箭,神情振奋,转身大步出帐,片刻间便点齐本部两万黑狼骑。马蹄翻飞,卷起漫天烟尘,如一股黑色旋风般,径直朝着清涧方向去了。
多尔衮望着秦铁狼远去的背影,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,对左右心腹低声道:“这秦铁狼,倒是一条好狗,知道什么时候该吠,什么时候该咬。待本王拿下陕西,论功行赏,少不得他的好处。”在他看来,秦铁狼主动请缨,不过是急于纳上投名状,更显其忠心可用,也省得他再调派八旗勇士。
秦铁狼领着两万黑狼骑,一路疾驰,很快便抵达了清涧城外的秦军大营。与多尔衮大营的喧嚣和初来乍到的些许混乱不同,此地营盘依山傍水,井然有序,辕门高耸,各色旌旗迎风招展,虽不见多少人影在营外走动,营内却隐隐传来操练的号子声,透着一股久经战阵的肃杀与沉稳之气。
营门守军验过秦铁狼的令牌,眼神中带着几分异样,却依旧恭敬地将他迎入。秦铁狼翻身下马,步履沉稳,心中却在思忖,这清涧大营的气氛,似透着一股子沉静。他将马鞭随手抛给亲卫,目光锁定中军那顶最为显眼的“秦”字帅帐,大步流星而去。
掀开帐帘,一股熟悉的清冽茶香混杂着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,驱散了帐外的几分肃杀。帐内灯火通明,与多尔衮大帐的奢华不同,此地陈设简朴实用。正中悬挂着一幅巨大的陕西堪舆图,上面用各色小旗与朱笔线条标注得密密麻麻。尤世威、王卫钦、侯天禄、尤世禄等几位身着甲胄的将领正围在地图前,压低声音激烈地讨论着什么,见秦铁狼进来,纷纷抬眼望来,神色各异,却无半分惊讶。
而在地图之后,帅案端放,一人悠然端坐,手中正不紧不慢地转着一个温润的紫砂茶杯。那人抬起头,露出一张俊朗面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