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望舟怔了一瞬，随后便从这回环往复的记忆里脱离出来。
四个人还是挤着电梯下去，空间逼仄，江渺的病症恶化后，她连四周相处了一年多的气息都排斥，这般倒是像第一次见面，有些呼吸困难了。
还好她早就准备，薛墨早就开好了缓解药，说是按量吃绝对不能乱来，但江渺心知自己马上就凉凉，这话她直接当成耳旁风。
不等她从兜里掏出来药，三只手便伸到了她面前。
眼前的三人性格迥异，每个人都递给了她一瓶水。
哦，叶望舟还友情赠送了一颗薄荷糖。
江渺的手指停顿在药瓶的盖子上，她的目光流连在这三只手上，没有把药拿出来。少年人心意纯粹认真，这是与初见时截然不同的情况。
眼前的场景与过往交叠在一起，时间到底还是改变了一些东西，她忽的也想笑了。
三双眸色不同的眼睛看着江渺，她没有拒绝。
但电梯似乎比记忆里的更快，不等江渺选择吃药还是拧开瓶盖，汹涌流动的风便闯了进来。
“叮——”
电梯门打开，江渺手拢着三瓶水第一个迈出去，他眉眼流露出一丝极其轻微的笑意，白衣如雪，转身回眸朝他们点头。
午后斜阳热烈，疏冷的少年微眯了眼，神色浅淡，却无端流露出几分温柔。
“谢谢。”
他在道谢，也是在告别。
出了宿舍楼，她不徐不疾走在校园小道上，对比别人步履匆匆的模样，还多出了一丝清闲。
江渺觉得缘分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，校园明明这么大，她居然还能碰到各色各样熟悉的人。
就比如迎面走来的顾明楼。
“巧不巧，江渺同学？”顾明楼柳眉轻扬杏目流转，她放开自己的行李箱，轻盈走向了江渺。
江渺站在柳树下，微风轻拂枝叶飘飞，一树青绿如丝绦。她看着顾明楼摇晃的辫子忽然想起来，她还没有把那圈蓝色的皮筋还给她。
顾明楼手拿着一本书，但看着不像正规出版的书，有点像是...她自己制作的。
“是挺巧。”她点点头，有些疑惑顾明楼的来意。
秋风忽然转急，风过柳梢，顾明楼站在枝条摇晃之处，青绿扰乱了她的发丝，她的眉眼也越发动人。
“一点都不巧，因为我在等你出现。”
少女神色温柔，她双手拿着那本粗糙的书，递给了江渺。
“江渺，给你的送别礼物。”顾明楼收敛了温柔，她的笑容多了几分娇俏生动，“这是我对?红楼梦?的一些浅薄解读，最开始是本笔记，后来我把它做成了一本书。”
“喏，里面还有一枚书签。”
江渺指尖微曲，轻轻勾出一枚嫩绿的柳叶书签，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。
顾明楼制作这本书，用了多长时间？
少女像是能看懂她的沉默，弯了眼眸，“大概是从我第一次给你讲红楼，我忽然就想把它们整理送给你了。”
她那时想，等她做好了这个礼物，江渺大抵就能从她的视角看待这个故事，变得不那么遥远了。
江渺张了张口，这是顾明楼送她的送别礼物，但她完全就没想过这一茬，她没什么能给顾明楼的了。
“可我什么都没有。”
“江渺，不用你送我别的了。”
顾明楼给了东西后就转身回去了，她拉着自己的行李箱，回眸看了一眼呆站在柳树下的少年。
他拢着三瓶不同的水，还紧紧攥着她给的书，书签的穗子轻轻晃着，和柳条一样。
彼时柳叶纷飞，他当如画中人。
“下次见面，就对我多笑笑吧。”
江渺离得远，那抹身影若隐若现，像她曾经下笔画出的那样，墨点斑斑，寥寥几笔就描绘出了神态。
她只画过一幅有关江渺的画，本该是她印象里贾宝玉的模样，可她画了大红箭袖，画了嵌宝紫金冠，连书中人的金麒麟项圈都画了出来，最后绘上了眉眼，笑意潋滟，却是属于江渺的。
画上的少年笑得肆意张扬，像极了他第一次装作贾宝玉般对着她笑，她很喜欢。
完成后，顾明楼怔怔的看着这幅画，最终独独把这一页从书里撕了下来，留给了自己。
顾明楼最后说出的要求被风吹跑，滴溜溜的跑不到江渺耳边，她声音轻飘飘，大抵也没想过让他听见。
柳树小径上顾明楼的身影渐行渐远，江渺小心的把她送的书放好，踩着满地零落的柳叶走到了校门口。
江渺没让王姐等太久，她坐上车，彻底给她在安循一高的经历画上了句号。
回了江家，她拿着这本略显粗糙的书走进自己的房间，顾明楼的蓝色小皮筋被她放在桌子上，和整个房间都格格不入。
她翻看着这本书，里面不仅有顾明楼说的解读，还有一些她亲自画的插画，向江渺展现着少女心中这个繁华落寞的世界。
江渺找来了原书红楼梦，结合着顾明楼给的书，她开始第一次深入了解这个故事。
看完时江渺仍是不太能理解的，但她忽然诞生了一个想法。
于是她第二次翻开了这本书，还为自己准备了另一本空白的笔记本。
江渺把自己的理解也写了下来，她想得不多，笔速还快，偶尔她会用钢笔画几张简单的画，如此一来，她制作的过程大概比顾明楼要快上多倍不止。
她打算卡在出国前把它完成，送给顾明楼就当是她迟到的送别礼物。
挺好的，找到活干了。
深夜里江渺伸了个懒腰，看着散落在桌子上的笔纸颇有成就感，奋笔疾书了五天，江渺决定歇歇自己的脑子，正好明天到了和杨莲约定的日子，看个电影大概十分的惬意。
...惬意个屁。
江渺面无表情坐在杨莲身边，少女目不转睛看着巨大光屏，影院寂静无声，只有电影里杀人分尸的音效传来。
这片子剧情挺好，就是太血腥暴力了，完全标配她理解的十八禁内容。刚一开始看江渺还质疑这玩意能放出来，搁她先前的世界分分钟下架。
悬疑惊悚血腥暴力，举报了。
“你猜谁是凶手？”杨莲喝水之际偷偷凑近了江渺，看着他风轻云淡的样子，她忽然起了捉弄的心思。
看剧情片，特别是这种推理悬疑的最怕被剧透，换一个经常遭剧透荼毒的人听了她这话，不需要反应就知道这是想剧透的节奏了。
奈何江渺不走寻常路，她侧目看了杨莲一眼，对方好整以暇，江渺心想这是在考她吗？
她微微思索了下，不算难，“凶手是受害人丈夫李万全。”
酝酿了一整场电影的凶手就这么被轻而易举的说破，杨莲下意识看向四周，还好她俩是凑近了小声交流，没被别人听见。
杨莲看过原小说，自然知道主线剧情的凶手是谁，她没打算说，这下被江渺捅了出来，她自己也有点懵。
事已至此，她只好叮嘱道:“以后要是有人这么跟你说话，就是剧透。”
江渺奇怪道:“你问我不就是想知道谁是凶手吗？”
杨莲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，“我当然知道谁是凶手，吓唬你两下而已。”
“哦。”她若有所思的点头，她眨眨眼看着凑到一起的少女，把旁边的水又递了过去。
“你知道我也知道，不算剧透。”
杨莲接过水，她闻言笑了下倒也没再多言继续看完了整场电影。
结束后江渺原计划请杨莲吃顿饭，最好还能推销一下她心爱的排骨。
没成想她与杨莲偶遇步行小吃街，闻到香味后直接沦陷，两人吃货属性暴露无遗，一拍即合从头吃到尾，直接拖到夜幕降临。
“我觉得这个炸丸子比刚才那份好吃。”杨莲站在小摊前，她点了两份，正在拿自己的吃，等待途中兴致勃勃的看着迸溅的火花。
江渺跟在她后面，手里拎着她和杨莲买的小吃，她还在吃据老板说无敌魔鬼爆辣程度的烤串，听见杨莲的对比，她抬眸也看了过去。
“那份咸过头了。”
刚好老板把做好的另一份递给杨莲，少年冒出头，距离拉近她余光瞥见江渺手里大大小小的东西，十分自然扎起一个丸子递了过去。
江渺凑过去接了过来，她拿着小木签一口咬了下去，新鲜出炉的丸子焦黄酥脆，味道好极了。
“你说得对。”
夜幕星光若萤火，街道车水马龙，人流如织，叫卖吆喝声混在一起，灯光勾连，倾泻似流水。
杨莲蓦然回首，黑眸里倒映着璨璨光亮，灯火阑珊，晕出少年的轮廓。
他眉目如画，这般看着她，连神色都带了一丝错觉般的温柔缱绻。
像极了她的心上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