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动作很慢,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。每一次搅动,都仿佛在梳理着无形的丝线,将融入麦粉的天星之力、地脉之韵,与调和了地魄天魂的沉水,一丝丝、一缕缕地完美交融。
渐渐地,碗中不再是散乱的粉与水,而是形成了一团温润、柔韧、散发着淡淡星辉与大地气息的面团。面团表面光滑,内里仿佛蕴含着星河与山川。
苏窈停下动作。她将面团置于干净的粗陶盘中,覆上一块湿润的细麻布。
“静待……星沉地宁时。”她低语。
做完这一切,苏窈走到那株净莲幼苗旁,盘膝坐下。月光洒在她荆钗布衣的身影上,宁静而悠远。她不再看皇宫的方向,不再看那风云变幻的朝堂。她的心神,与地底那新生的龙脉,与田垄间悄然复苏的生机,与那株承载着归藏与净化的净莲,无声地连接在一起。
真正的归藏,无需刀光剑影。
沃土无言,自蕴乾坤。
静待花开,莲香……自会引来八荒清风。
紫宸殿的腥风血雨被厚重的宫门隔绝,如同另一个世界的噩梦。澄园之内,月华如水,新田在夜色中静谧地呼吸。那株寸许高的净莲幼苗,玉白色的叶片在月光下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泽,茎秆玄黄,如同大地精粹凝结的脊梁。它无声地矗立在田垄中心,根系却已悄然探入地脉深处,与一股新生、坚韧的龙脉之力紧密相连。
苏窈盘膝静坐于净莲之畔,双眸微阖,气息与脚下大地、与星月同频。粗陶盘中,那团融合了星辉、地脉、调和了“地魄天魂”沉水的面团,覆着湿润的细麻布,在月华下无声地酝酿着。时间仿佛在此刻变得粘稠而缓慢。
荆钗枯槁的身影立在院墙阴影里,浑浊的目光穿透夜色,投向宫城的方向。那里,帝王濒死的怨毒与混乱如同无形的潮汐,隐隐传来,却被净莲幼苗散发出的、日益浑厚的沉凝气息隔绝在外。阿沅蜷在苏窈身边睡得正沉,小脸上带着恬静。
天光破晓,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,恰好落在粗陶盘上。
苏窈缓缓睁开眼,澄澈的眼底映着初生的朝阳,无悲无喜。她揭开湿润的细麻布。
盘中的面团,已不再是昨夜那温润柔韧的模样。它通体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灰白色,如同最寻常不过的粗麦面团,甚至表面还带着些许揉捏留下的、粗粝的指纹痕迹。没有璀璨的星辉,没有磅礴的地气,只有一种近乎返璞归真的平凡与沉寂。
然而,当苏窈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面团表面时——
嗡!
一声极其低沉、仿佛来自面团内部的共鸣,如同大地深处的心跳,在寂静的清晨荡开!面团表面那些粗粝的指纹痕迹,瞬间亮起无数道极其细微、纵横交错的暗金色微芒!微芒一闪即逝,却让整个面团仿佛活了过来,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、包容万象的浩瀚气息!
“星沉地宁,锋芒尽敛。此胚……已成。”苏窈低语。她取过一柄边缘磨得光滑的竹刀,动作轻柔而稳定,如同分割天地。
竹刀落下,无声无息。
面团被均匀地分割成九份。
每一份,不过小儿拳头大小,依旧是那不起眼的灰白色。
苏窈并未立刻烹制。她示意阿沅取来一只新的、内壁光滑的粗陶浅盘。盘底,铺着一层昨夜新筛、浸润了晨露的细沙。
她将九份灰白面团,如同播种般,极其均匀地放置在沙盘之上。面团陷入温润的细沙中,只露出小半灰白的顶面。
“阿沅,取新汲的、带着晨露的深井活水,要最上面一层,最清亮的那瓢。”
“荆钗,取灶膛深处,燃烧最彻底、已无明火、只余温热的草木灰烬,一捧。”
很快,阿沅捧来一瓢清亮透彻、映着朝霞微光的井水。荆钗则用一只小陶碗,盛来一捧颜色灰白、触手温热、散发着纯粹草木余香的灰烬。
苏窈接过水瓢,并未直接倾倒。她枯瘦的手指悬于瓢口上方,指尖暗金翠绿的光晕流转,极其轻柔地引动着朝阳初升时那勃发纯净的生发之气,融入清冽的井水之中。水流表面,泛起一圈圈极其微弱的金色涟漪。